逐梦6168米——雀儿山国庆攀登日志（7）

C1-C2（海拔5350米）

住C1的这夜，我曾忍着寒冷探出脑袋，就为了看一眼星星。久居城市，“满天繁星”这个词只存在于想象中。

高原的夜晚，星空璀璨，令我在一瞬间震撼。风景往往与心情相映，与其说景色怡人，不如说是你心中深藏着能被景色激发的情感。

每一颗明亮的星星，都代表一双明亮的眼睛——这句小学生作文般的句子，一下就占据了心灵，那些脆弱的弦，被拨动了。

我不知道水瓶座女神在何方，但我真想知道妈妈在哪里，茫茫人海中我失去了你，浩瀚星河中会不会多了一束对我注视的光？又是哪一颗呢？

虽然妈妈离开快三年了，但时间依旧没能冲淡哀伤，思念象第二种生理周期一样，积累一段就会爆发，即使在平原的家里，也会哭出高反，头疼心悸。这要是在5000米爆发了，还不直接脑水肿啊。

所以不敢多看多想，就象热插拔一样强行令自己退出，来雀儿山是登顶，不是多愁善感来的。

我没有拍照片，回来找了一张高原星空图，当时的天空跟这个很象，平时看不见的星星都能看见，又密又亮。

早晨，日照金山，真是个好天！（DV截图）

今天有两个决定下撤的队友，一个是发改哥，他说上到C1已经是他的极限，也很满足了。还有一个是小草，夜里流鼻血不止，怕海拔继续升高会出危险。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高海拔低气压，密封食品袋都是涨的，人体内部压力也会向外膨胀，毛细血管脆弱的就容易断裂出血，老大在大本营白眼球有些充血也是这个原因。

协作陪两个队友下撤了，目送他们，心里涌出不舍，再见了小草！再见了发改哥！

发改哥的精良装备也没糟蹋，虽然没被瓜分，但借了冲锋衣给唐香香，崭新的鸟冲锋啊，还是全能型那款。

其余的队员，整装待发，DV截图象电影大片画面，就是不太清晰，枪版的。

上高清版的。再回首一下C1营地。天高远，云淡定，风休假，老天赏脸啊！

下面是C1-C2的沿途风光，这样的景色，配什么词都是多余的。我就只发图片吧。姐不是话痨，别看白话起来象上了发条，一旦沉默都是金条。

C1-C2的路上，有不少吃力的大上坡，前几天雪太大，积雪很深，对体能消耗不小。

不上高山，不遇大雪，真不知道雪也会组成“波涛”。

雪浪、云海，氤氲一色，仿佛天地混沌初开。

娃娃和她的协作帅哥秋租。每次休息都这么肩并肩，就差手拉手了。

我替娃娃唱一句吧：

我美了美了美了
我醉了醉了醉了

姐是秋租目光里最美的玫瑰

我美了美了美了
我醉了醉了醉了

谢谢你这一路上能把我来陪……

前面提到，娃娃这一路哭过N次。第一次就是为秋租。后面再讲。

C1之上，遍布巨大的冰裂缝，所以必须结组行走。大地上那一道子一道子的，就是明裂缝，还有一些被雪覆盖的暗裂缝，暗裂缝最危险。

结组按队员体能分组，上C1基本就区分出各人体能了。我们组这一串蚂蚱有娃娃、老大、我和魏哥，当然，还有我们的协作。

冰裂缝近景。

冰裂缝更近景。

冰裂缝更更近景
……

sorry，没了，再近我就进去了。

上一组攀登的片子，DV截图。这种要劲的时候，没空掏相机拍。串在一根绳上，就得“月亮走我也走”，不走月亮拽你一跟头。

一镐下去，雪花飞溅。

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想当年，红军不怕远征难，革命前辈抛头颅洒热血，为我们打下了均价每平米超过两万五的江山……我们国庆的日子登登山，有什么可苦的！

还是上高清片吧，高清片过瘾。其实我们这次的视频也很精彩，我已经答应队友，剪辑成一个短片，寄给大家。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海拔就在喘息中一点点升高了。

当回看这些照片时，我才明白，我为什么会去登山，为什么苦不堪言还深深迷恋。

山高人为峰，我来了，我就也是风景。

发一组休息的图片。不休息受不鸟啊，我就不形容那份累了，一会儿说说对付这种累的法宝，简单说有两条，一个是“僵尸式行走法”，一个是“叫床式呼吸法”。

结组行走前，队长说了，每个人都有叫停的权利，谁走不动、受不鸟了，谁就喊停，然后全队停下，每人原地喘气，喘差不多了，喊一声走，全队就继续前进。

我们这一串蚂蚱一开始谁也不好意思喊。老大在两个妹妹面前，不能失了男人面子吧；娃娃体力比我好，且能撑呢；魏哥履历和体力都最牛，估计掉冰裂缝里他都不带喊的；尼玛这么掐指一算，喊停这事就承包给我了。

起初我也妄图挣扎一番，咬紧牙关……撑啊熬啊，数着步子往前刨啊……深一脚浅一脚，力到用时方恨少……咋还没人喊？姐马上就吐血鸟……后来，终于放弃抵抗，狂嚎了一嗓子：“停~~~”。

这是结组以来的“处女停”，一字出口，当时心里那复杂的感觉啊，五味杂陈，不亚于当年同意做人家女朋友，放弃矜持的那一声“行~~~~”。

停下以后，再看前后队友，喘得比我还欢。可能每个组（尤其是体力好的组）最初都有这种等着别人喊停的情况吧。其实，喊停又不丢人，该喊就喊呗，再说，累得都丢魂了，还怕什么丢人呐。

厚雪里行走，每一步都需要高高拔起腿，落脚时却无法一次支撑到位，会下陷，这就颇费力。

凡事都有窍门，我一边走一边找感觉，经过摸索，发现一个稍微省力的方法，我们平时走路，重心一般都保持在中央，但深雪里，应该不断把重心移到支撑腿上。

拔腿一步迈出去，重心跟上，雪下陷时腿绷直，整个人站直了自由下陷，不靠肌肉来承担下陷的冲击，这样能省不少力。

由于这样左右移动重心的走法摇摇摆摆，还直着腿，从后面看上去，类似僵尸，所以可称为“僵尸式行走法”。

配合僵尸行走的，是“叫床式呼吸”，听着挺瘆人的哈，棒棒糖出品的限制级惊悚片。

我们平时运动的大口喘，到了高海拔都不够使，恨不能把身上多戳出几个窟窿来呼吸。如果喘气的时候，同时发声，就会舒服得多。

喘息的气流通过喉咙时，不发声，是你收敛着它呢，当你无心顾及收敛，嗯嗯啊啊的呻吟就出来了。这跟嘿咻的道理一样，唯一不同之处，一个是累的，一个是爽的，反正都达到了魂飞魄散。

采用这种呼吸法，不要有心理负担，前后队友都离着十几米的绳距，比隔音不好的邻居还安全，没人听见你叫床，请放心哼哼。

我们这一队叫着床的僵尸，踏冰川、过雪原，置身于大美河山里，行走在蓝天白云间。

终于看见C2了，这是一大片平坦开阔的雪原。我第一反应是：无遮无拦，上厕所咋办？

当天下午4点45左右，到达C2营地，连续在雪地里摸爬滚打7个多小时，看见帐篷觉得太亲了。

协作们放下背包，就开始化雪烧水，做饭，他们是真正的高原雄鹰，这片土地的主人。

我们坐在帐篷里休息，仁队拿着仪器依次给大家测血氧和心跳，是个夹在手指上的小仪器，几分钟就可读取数据。

平原血氧的正常值是90左右，海拔升高，血氧值会下降，但7、80都属无碍，最好不要低于60，如果连50都不到，就会劝你下撤了。

我在4050的大本营血氧是77，不算特别高，但也足够好。

在4800的C1测还是77，没下降，说明身体适应得还不错。

到了5350的C2一测，竟然81了，不降反升，还以为仪器出了毛病，可别人的数据都是如常下降，仪器没毛病。

仁队笑着说我：“你是登珠峰的料。”说的我这心跳值，立马就高上去了。不登珠峰都对不起这一身热血啊。

后来到了5850米的C3，我血氧值降为72，娃娃也70多，老山羊却只有48、9了，被劝退。

血氧值是个重要指标，代表全身血液里的氧气含量，如果长时间缺氧严重，身体容易衰竭。有些山友在高海拔登山中发生不幸，多出现在登顶下撤的途中，就是身体透支，衰竭造成的。

补一张大本营测血氧的照片。仁队说哪个手指头都可以，我鬼使神差就伸了中指。太内疚了，以后去的筒子们要以我为戒，最好伸大拇指啊。

休息得差不多，纷纷拿着相机钻出帐篷。站在大雪原上，拍下自己独立的影子。

没有杂质尘埃的空气，清冽、透明。一轮弯月在天际温柔地与我对视，弯月下的雀儿山之巅，就象童年时代妈妈手中那诱人的冰激凌。

长假出来登山，不能陪在小棒糖身边，我对闺女说：“你选个毛玩具吧，妈妈带着去雪山，就象带着你一样。”小棒糖就从自己大筐的玩具里挑了这个小企鹅，名叫波波。

小棒糖暂时不能上来，但波波来了，一样可爱。

娃娃的宠物是只小猪，因为她老公和儿子姓朱。

波波和小猪在营地大摆POSE，它们的主人也在营地满处遛达拍照。

满处遛达是相对的，事实上，解开路绳后，我们被严格限制在路旗围绕的范围内活动，没有脚印的地方不许轻易过去，以免掉入雪下某个未知的冰裂缝。

在这一览无余的地方，女生上厕所真是个麻烦。抗高反要多喝水，多喝水就得上厕所。

我想了一招，把冲锋衣往腰上一系，下摆尽量拉开，做个临时屁帘，如果屁股不是象河马那样大，全部遮挡住还是没问题的。

如厕，就有了以下这样彪悍的程序：

1、
沿脚印走出十几米，旁边找个顺眼的地方；

2、
用靴子在雪地上咣咣两脚踢出一坑；

3、
在坑上马步站好，对准，注意背对帐篷方向；

4、
脱下冲锋衣，围在腰间，扯开下摆；

5、
照常如厕；

6、
临走前，以雪覆坑。

每一步骤都很重要，忽略不得，包括第一步里“找个顺眼的地方”，如果随便找一处，咣咣两脚一踢，很可能踢出两张手纸和一堆……呕~~~

协作挨个儿询问我们晚饭吃什么，态度非常殷勤，川藏队服务真是没的挑。但条件所限，选择只有两种，方便面或者方便粉丝。

方便粉丝是做成川味酸辣粉那种，我的大爱，当然选这个。娃娃和香香也都选了粉丝。香香忘了带餐具上来，协作给了她这样一双筷子。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酸辣粉，哪个招牌老店、特色小店都无法媲美。吞着热辣鲜香的粉丝，透过通风孔欣赏着这样的景色，这贸那茂的旋转餐厅算个六啊，有咱现在的零头高吗？

仁队举着摄像机来到一个个帐篷前采访，让大家说说感想。

我们全都一副人大代表模样，一本正经发言，就好象这段录像能上CCTV播放似的。

唯独娃娃，先用八爪鱼招牌式对镜头喊了句：“雀儿山，我们来啦，我们来啦！”然后说好累，然后就感谢，一提她那协作弟弟，立马红了眼睛，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唐香香的泪腺也立刻跟着开了闸，仁队一看不好，象个犯了错的孩子，叽里咕噜跑了。

我这两位可爱的帐友啊，端着没吃几口的酸辣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加佐料。我抄起相机，笑着从取景器抓拍她们，却发觉眼前的取景器渐渐模糊。赶紧hold住，总得有一个清醒的吧，还得帮她们抽纸巾呢。

娃娃从此拉开了N哭序幕。第二天早上她又掉眼泪了。以后基本保持着12小时掉一次的频率，直到下山。

上C1是垂直上升800米，C2是上升500米，但由于雪厚且海拔更高，所以这500米也与上C1的强度差不多。

在来C2的路上，高反哥没走出多远，就顶不住了，说自己好几夜没怎么睡觉，不想再走了，于是返回。唐香香倒是拖着大姨妈的身体，坚持到了C2。女人常常吃不得小苦，却吃得了大苦，极限之上，娘们儿迸发出的力量，令爷们儿汗颜。

连续两天大强度，又休息不好，身体确实疲惫。人在疲惫或疾病状态中，心理也脆弱，这很容易理解。娃娃和香香的眼泪，既有感动，又有发泄，更多的应该是一路拼到此处的自豪。

夕阳西下，在这个高度上，晚霞几乎与视线平齐，雾霭自脚下蒸腾上来。明天等待我们的，是更大挑战。

住C2这天，明显感觉到高海拔带来的不适，夜里气压比白天更低，心跳变快，头微痛。

嘴唇干裂，肿胀，下嘴唇大了快一倍，肉感十足，舔上去觉得不是自己嘴，象跟陌生人KISS，兴致勃勃舔了半天，哎呀，意外收获啊。

大家情况都差不多，谁也不好过。第二天早晨起来，又得知一个令人黯然的消息：老大和呆鸟也要下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