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友茶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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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

又是一年“三·一八”

1926年3月18日,鲁迅称之为“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刘半农填词、赵元任谱曲的《呜呼三月一十八》一时被广为传唱:
  
   呜呼三月一十八
   北京杀人乱如麻
   民贼大肆毒辣手
   天半黄尘飞雪花
   晚来城郭啼寒鸦
   悲风带雪吹呀呀
   地流赤血成血洼
   死者血中躺
   伤者血中爬
   呜呼三月一十八
   北京杀人乱如麻
   养官本是为卫国
   谁知化作豺与蛇
   高标贱价卖中华
   甘拜异种做爹妈
   愿枭其首籍其家
   死者亦已矣
   生者肯放他
   呜呼三月一十八
   北京杀人乱如麻
  
   2003年第4期《书屋》载有傅国涌《“三·一八”枪响之后》一文,文章说,“三·一八”的枪声震撼了几乎所有知识分子的灵魂。“透过这些热血文字,我们依稀看到了这个民族的面孔,在独裁政府开枪杀人之后,本民族的优秀分子,那些文学家、学者、新闻记者并没有鸦雀无声,在枪声面前沉默了,而是公开地发出了正义的声音。这是一个衰亡民族之所以没有灭亡的真正原因所在。正是这些本民族的精英人物能够直面强权和暴力,坚定地捍卫了人类的良知和人性的尊严,我们的民族才生生不息、绵延不绝。年轻的刘和珍君们倒下去了,血泊淹没了她们年轻的面孔,如果没有她们的师长们站出来,写下这些传世的唁文,不,不是唁文,应该是檄文,也许我们将永远无法追寻她们彗星般的足迹。因此那些挺身而出的老师们将和她们的英名一起永垂史册。”
      傅国涌:“三·一八”枪响之后
  
   一
  
   历史将永远记住——1926年3月18日下午,天色阴沉,寒气逼人。在北京新华门前,段祺瑞政府悍然下令开枪,共杀死和平请愿的学生、民众四十七人,伤二百多人,造成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
   当天的《国务院通电》称请愿学生、群众是“暴徒”,第二天的《临时执政令》进一步指控极少数著名共产党人、国民党人(如徐谦、李大钊、易培基等)“啸聚群众”,“散布传单,率领暴徒数百,袭国务院,泼灌火油,抛掷炸弹,手持木棍,袭击军警。各军警因正当防卫,以致互有死伤”。
   “三·一八”的阵阵枪声震撼了几乎所有知识分子的灵魂。枪响之后,鲁迅先生停止了手头的写作,愤然写下《无花的蔷薇之二》(四—九节),发表于3月29日的《语丝》周刊第七十二期。他把这一天称为“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给历史留下了一个衰亡民族良知不泯的声音:
   “中华民国十五年三月十八日,段祺瑞政府使卫兵用步枪大刀,在国务院门前包围虐杀徒手请愿,意在援助外交之青年男女,至数百人之多。还要下令,污之曰‘暴徒!’……
   这不是一件事的结束,是一件事的开头。
   墨写的谎说,决掩不住血写的事实。
   血债必须用同物偿还。拖欠得愈久,就要付更大的利息!
   以上都是空话。笔写的,有什么相干?
   实弹打出来的却是青年的血。血不但不掩于墨写的谎语,不醉于墨写的挽歌,威力也压它不住,因为它已经骗不过,打不死了。”
   这些文字毫不隐晦曲折,直截了当地点名批评了段祺瑞政府,而且在惨剧发生后的第十一天就在北京公开发表。
   3月25日,鲁迅写《死地》,发表于3月30日的《国民新报·副刊》。
   3月26日,鲁迅写《可惨与可笑》,发表于3月28日的《京报·副刊》。
   4月1日,鲁迅先生写下了传世名篇《记念刘和珍君》,发表在4月12日的《语丝》周刊七十四期。这篇文章因为编入中学语文教科书而广为人知,我们永远都忘不了——“始终微笑的和蔼的刘和珍君”、“沉勇而友爱的杨德群君”以及“一样沉勇而友爱的张静淑君”,忘不了“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时的“惊心动魄的伟大”,她们“在弹雨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充分见证了中国女性的勇毅和临难的从容!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这些文字传诵了七十多年,感动了一代代的青年。如果不是鲁迅先生在淋漓的鲜血面前写下的文字,后世的人们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刘和珍其人,一个年仅二十二岁就被无情杀戮的女孩。
   4月2日,鲁迅先生写了《空谈》,发表在4月10日的《国民新报·副刊》上。那些一针见血的深刻议论即使今天读来依然令我们触目惊心——
   “改革自然常不免于流血,但流血非即等于改革。
   这并非吝惜生命,乃是不肯虚掷生命,因为战士的生命是宝贵的。在战士不多的地方,这生命就愈宝贵。……以血的洪流淹死一个敌人,以同胞的尸体填满一个缺陷,已经是陈腐的话了。从最新的战术的眼光看起来,这是多么大的损失。”
   4月6日,他写了《如此“讨赤”》,发表于4月10日的《京报·副刊》。
   直到5月6日,他还写了《无花的蔷薇之三》,发表于17日的《语丝》周刊七十九期。
   在“三·一八”枪响后的一个多月中,鲁迅先生接连不断,连珠炮似的写下了一系列匕首投枪一般的文字,并公开发表在当时的报刊上。一个杀戮青年的民族是可悲的,但有了鲁迅,有了鲁迅这样的知识分子,有了《京报》、《国民新报》、《世界日报》和《语丝》,我们的民族便还有希望。杀人果然可恶,但没有鲁迅更加可怕,一个民族的整体堕落以此为甚。
  
   二
  
   除鲁迅外,以后走上了一条和他截然不同道路的兄弟周作人,这个以苦茶隐士自我解嘲、致力于写小品文的作家,他的忧愤虽然没有他的哥哥来得深重,但对于“未完成的生活之破坏”他同样的悲痛。
    “三·一八”的第二天,周作人就写下《为三月十八日国务院残杀事件忠告国民军》,不仅指名道姓地愤怒谴责段祺瑞等杀人者,对无动于衷、至少袖手旁观的国民军也毫不客气。他连续在《京报·副刊》发表《对于大残杀的感想》、《可哀与可怕》等文,为学生刘和珍、杨德群之死痛心疾首,对“不知哀矜”的男女感到可怕。
   第五天,他写下了《关于三月十八日的死者》(发表在3月29日的《语丝》七十二期),谴责“这回执政府的大残杀”,认为“中国人似未知生命之重,故不知如何善舍其生命,而又随时随地被夺其生命而无所爱惜”。他说:“惭愧我总是‘文字之国’的国民,只会以文字来纪念死者。”他的文字平稳而不激烈,但对死者的追念,对政府的谴责、抗议则没有什么两样。
   4月5日,《语丝》七十三期发表了周作人《新中国的女子》,对牺牲学生给予极高评价,觉得“最可佩服的是女学生们的勇敢”,与《记念刘和珍君》一样热情地讴歌“新中国的女子”。
    5月24日,他在《语丝》八十期发表的《闲话四则》中提到:“三月十八日以来北京有了不少的奇迹,结果是沉默,沉默,再是沉默。这是对的,因为这是惟一适当的对付法。”这些话虽然没有鲁迅“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来得精粹、沉痛,但周作人那一时刻也没有沉默,他几乎参加了每一场追悼会,并送去哀愤的挽联。直到1926年5月31日,他还在《语丝》八十一期发表《死法》一文,6月28日又写下“百日”祭文(发表在7月1日的《世界日报·副刊》),称“‘五四’是解放运动的开头”,“‘三·一八’乃是压迫反动的开始”。
   面对“三·一八”的枪声,在暴力和血腥面前,周作人和当时无数的知识分子一样没有被吓倒,而是勇敢地发出自己的声音,守住了一个知识分子良心的底线、人道的底线。这个周作人和我们习惯中所了解的那个隐士、汉奸完全不一样。今天我们重读那些遗忘已久的文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出于周作人的手笔。
   “三·一八”的枪声,青年殷红的血在周作人心中留下了铭心刻骨的记忆。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地提及“三·一八”。1928年,当国民党“狂热地讨赤”、屠杀革命青年时,他又想起了“三·一八”的死者,将他保存的燕京大学魏士毅烈士纪念碑的照片交给《语丝》发表。二十年后,他在1945年3月18日的日记里不无苍凉地写下:“‘三·一八’的第二天,下著小雪,铁狮子广场上还躺著尸体,身上盖著一层薄雪……”。甚至四十年后,他还在1966年3月18日的日记里写着:“今日是‘三·一八’纪念,倏忽已是四十年,现在记忆的人,已寥若晨星矣。”悲凉之气笼罩了他的整个生命,他也在随后到来的民族浩劫中丧生。可以说“三·一八”的噩梦缠绕了这位知识分子整整一生。
上山发表于2011-06-04 0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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