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春游九潭,是人间芳菲日,梨花时节。
惊见天资灵秀,义气高洁。
嫣然一笑,便可将尘世忘却。
玉树琼苞,风剪梨花堆雪。
浩气英姿,怎能于群芳同列。”
这首歪词,看上去是写四月的梨花,但实际上却是在写一个人,一个女子。那日子青在九龙潭第一次见到梨花下的子笛,便写下了这几句,却也刻在了子青的心里。
这世间,最难的就是一个情字。
这子笛姑娘,师出名门,排行第七,江湖上知道她的人不少,脚下的真功夫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更难得的却是她强而不骄,为人处世颇得她师傅的真传,事无巨细,各色周全。
“你又在想她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子青的背后出现一个白衣人,子青微微一怔,随即又松了下来。
“她已经嫁人了。”
“我知道。”
“什么时候下山?”
“还没有到时候。”
1 下山
“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啊为谁眠,地上的青草为谁绿啊为谁干,放纵在无边的大草甸,荡尽了恼人的喧嚣与尘烟。奈何这青翠的光景总在世外,奈何这清澈的灵界总在高山。忽而我浸润在你的怀抱,怎不叫人心海绵绵泪涟涟……”
“这人有点怪。”
子青也听见了这信天游,总像是跟着他们俩个,又离得不太远,他们催马前行,那人也催马,他们停了,那人也停了。能唱出这信天游又这样喜欢戏弄人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子青不走了,勒马停住,冲着天空,运足了底气,大声说道:“老顽童,你还不快点出来。”
然而那声音又不见了。
白衣人还在狐疑之中,子青笑道:“他已经走了。”
“老顽童是谁?”
“这个人很有名气的,都说是蚂蚁的第一才子,出口成章的本事不假,对信天游更是偏爱,他座下倒是有两个美女徒弟,只是不见她们常出来走动。”
“你都见过?”
子青没有说话,他现在心里想的只有一个人。
“快走吧。”
“去哪里啊?”
“蚂蚁客栈。”
榛榛还是当年的榛榛,一袭月牙青衣,御风而立 ,站在客栈门外的酒旗下面的西风里,好象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她的伙计,江湖中只知道他叫胡子,他在柜台边上悠闲的修他左手无名指上长长的指甲。一阵子急促的马蹄声划破大漠的宁静,由远而近,就在胡子想抬头的当口,人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找人。”
“找人?那您先坐着,喝点茶。”胡子心想,不知来找茬的就行啊,胡子去后堂了。
一会儿上了茶,子青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这家蚂蚁客栈,有点不太一样了。
大堂的主墙上,挂着胡子写的诗句:
怀里有义男人梦
念想无私天地宽
军中诸将谁为首
装点江山任我行
“哎哟哟,真是少见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榛老伴娘早就见到子青来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先回去换了身衣服,又出来了。
“榛大妹子还是那么漂亮,只是这头发掉了一缕下来,过来我给你撵上。”
白衣人吃了一惊,从来没见子青这样和女子说过话,又见榛榛很顺从的依了过去,让他把耳边的一缕青丝捻了上去,就更吃惊了。榛榛见白衣人那样子,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哥儿是?”
“小鱼儿。”
“怎么又是鱼啊,咱们这儿鱼多着呢,猫也不少了。”榛大妹子笑道。
“此鱼非彼鱼啊,哈哈,最近有什么事情么?”
“事情多了,你问哪一个?”
“你知道的。”
“我偏偏就不知道啊,可怎么办呢?”榛榛笑得有点坏。
“小看群山路平常,七色韶华灿若霞。子卿盈盈踏云来,笛声悠扬入谁家。陶然姐姐的才气,真是无人能比啊。”
“我就知道你要问她,告诉你吧,七姑娘受伤了。”
2 住店
“她受伤了?”子青皱了一下眉头,什么人敢来动蚂蚁的人?
榛榛不再卖关子了。“她是被几个蒙面的白衣人伤的,只是知道使刀的人,三寸长,钢的,别的就不清楚了。”
“那她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你别着急啊,她现在没事,她师姐星空带她上茶山了。”
“哦,”听说子笛和她师门的人在一起,子青到心放下了一半,知道他们师门挺神秘的,既然已经去了茶山,想必有帮她疗伤的办法。
在一边的小鱼儿,此时却是一头雾水。
榛榛倒是笑了,说道:“你好容易来一次,多住些日子,我这里有好酒,过几天我这里要很热闹的,你要是先走了,可是会后悔的哦。何况,四姑娘和七姑娘他们从茶山下来,也必然是先来我这里的。”
子青就这样在蚂蚁客栈住下了。子青刚放下包袱,小鱼儿就急急忙忙来拽子青去他的房间里看看,子青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就急忙跟了过去,房间里和他的房间差不多,也没有他人,只是一面墙上面不知谁留下了好多行字。
绥中行,听海涛。金沙滩,芳崖俏。
海蓝清,云天好。龙游水,嬉海潮。
明月升,单峰妙。星空下,桃花笑。
路漫漫,静悄悄。茹茹语,睡宝宝。
日初出,佛光照。佐茗帐,美人娇。
惜花客,金十条。晓风起,舞鞋跳。
子笛吹,左手翘。河豚巧,戏懒猫。
三色酸,大海老。纸老虎,怕海藻。
神灯出,山鬼飘。菠莱猫,喵喵叫。
天上鱼,快点逃。小和尚,一休哥。
柚子茶,吃不饱。馋旱鱼,痒痒挠。
人特老,爱仙草。穿军装,四处找。
陶然亭,胡杨少。雅羽毛,忘不了。
一直走,斗志高。上西楼,来祈祷。
到拉萨,远山瞧。八万里,天下小。
另一面的墙上,写着:
唐古拉山,有红景天。云蓝朵朵,常有神仙。
悠然山水,飘香桂丹。晚秋暮野,西月老田。
京师书生,来寻雪莲。巧遇禅师,迷津指点。
若心吉乐,方能安然。繁星闪金,弯刀月缘。
冷水香茶,麦子齐全。不远千里,游遍江南。
天涯海角,红星许愿。唐宋传奇,写于芷轩。
还有一副泼墨山水画,更有一题词写了四句:
隐隐层山烟雨沉,
青枝蔓舞娇花魂。
盈盈点点相思露,
和云伴雾添泪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上面每一句话都讲了一个江湖人和一个江湖故事,不过这已经是旧年的了,老板娘有心,还留着这些。”
子青这个时候很想见榛榛,想和她再打听些事情,偏又有着小鱼儿想听那些旧年的江湖传说,正在为难的时候,倒是听见前院人马声嘈杂,再仔细听听,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七回来了?”子青有点不太相信,忙出了小鱼儿的房间,来到前厅,此时的前厅已经来了很多人,门口真有一个红衣女子,声音脆亮得很,一听就知道内功雄厚,而她却不是子笛。
3 红妞
“莽莽榛榛处,鞋红舞几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中红透了的红舞鞋。
这红舞鞋也是师从怀念军装门下,排行第八,也称“红小八”,别看她小小年纪,功夫了得,别的不说,单是那狮子吼,一般人是受不了的。但她可不是在吼,而是在唱,一曲《龙船调》顶风唱,十里之外也能听得到。她与榛榛好得不得了,一见到榛榛,急着扑了过去。
胡子听过红舞鞋的名头,但就是没见过,正心里琢磨,这姑娘真是俊俏啊,猛地觉得头皮发麻,好像根儿根儿头发都竖了起来。
“哇!~~~~榛大美妞啊~~~~~可想死我啦!~~~~~~”
“哇塞!鞋啊,鞋啊,我也想死你啦~~~~~~~”
榛榛和舞鞋二人又是跺脚又是拥抱的,也顾不得别人了,可苦了胡子,他内功修炼的时间不长,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狮子吼功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里直嘀咕,亲娘啊,咋就这么厉害呢?
榛榛一见了舞鞋,喜欢得什么得似的,安顿好了舞鞋,就把她拉到自己的房里,说体己话。这舞鞋,来的时候,风风火火,兴高采烈的,与榛榛单处的时候,话还没说,眼圈先红了。
“好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才还是笑脸呢,这儿怎么哭天抹泪了啊?”
“姐姐,我烦死了,我这次是私自跑出来的,师傅不知道。”
“你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啊?”
橘子洲头,湘江多情,芙蓉也输音容,说得便是这红舞鞋。她不仅功夫好,人长得也俊俏,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红辣椒一样的性子,人见人爱,追随爱慕她的人也不少。半年前,去了一次雪域高原,在那里游玩了一段时间。本来无事,可前些日子,从雪域高原拉萨来了一封信给她师傅。言语措辞,看似是问安,却又有试探着向她师傅提亲的意思。
“你不是觉得拉巴挺好的么?怎么又跑出来了啊?害羞啊?”榛榛先是觉得纳闷,后马上又明白了。
雪域高原的大弟子棋艺曾经一见到舞鞋就叫她“红妞”,言语之间,对她颇有好感,这提亲,到底是给谁提的啊?
舞鞋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这事情确实有些难办了,榛榛一时间也没有个主意。
4 宿醉
怀念军装出名,是因为没有人不知道怀念军装的每一战,怀念军装使剑,剑圣传人。他正在喝第三坛陈年女儿红,从没有人见他喝醉过,而他心里,却已是醉死了几次了,只因为一个人,马可儿 ,虽然见不到,想想也温暖,就算全江湖都知道他每一战的潇洒,但又有谁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所爱那个人呢?
马可儿!马可儿!一个跟他的剑一样重要的人啊!
洛阳,马家大宅,夜已经很深了,而马可儿却还没有休息,时不时的抬头看看窗前的树影,仿佛那上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一样。
确实有一双眼睛在看着那间房,虽然他穿了夜行衣,也蒙了面,但那犀利的目光,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特别是对某人。
夜难眠,尘香破,魂欲迁,檀眉秋心不展。红唇更无语,欲语泪已干。
“你……,想在外面站一个晚上么?”
他来了,却又不肯进来。
已经一个时辰了,他在树上一直看着,可儿知道他来了,是心有灵犀吧。飘然而下,一把将可儿搂在怀里,低声说到:“亲爱的,好想你……”
他又喝了许多酒。
芙蓉帐暖生烟,映余晖。玉人天阶画眉成双对。润红粉,几时醉,东风催,自古英雄常为红颜累。
5
不胖,确切的来说,不算是胖,如今在朝廷里当差,难免会吃得壮了一些。
不胖这段日子不是很好过。去年任老爷子在妙峰山走失了,任家的人,只知道老爷子去了妙峰山,却一直没有回来。也报了官,也央了江湖上的朋友帮着找找,可无论是官家还是江湖,均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真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案子刚好又发生在不胖的地盘上,他这个官差当得有些累。
不胖正不自在呢,忽见一小兵儿进来,后面跟着一小厮,手里还拿着一封信。那信上的戳子他认得,是郭府的标记,拆开了信一看,不由得喜上眉梢,忙吩咐小厮前面带路。
那小兵儿见不胖喜颠儿颠儿地出去了,知道他又去付谁家的宴席了,却没带着自己,嘟囔了一句:“光带着嘴出去,把脸放家!”转身进了后院,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我要睡觉了,都别说话了!”
丫头们马上跟着四下传递着:“小兵儿要睡觉了,都别说话了。”
不胖跟着那小厮来到一处庄园。一进了庄园,眼见先是一葡萄藤架起的一个小廊,穿过小廊,园中山石古朴,溪池清澈。水阁中,已摆下了酒席,早有两个人到了,一位公子,一位美女。
这两人都是不胖的好友。那位公子便是人称
“长安英雄出少年
号令群英穿林峡
此间山水未应憾
思量却道学无涯”
的柯伊莫柯少侠,那美女便是这郭家庄园的小主人,闺名沐沐是也。
6
说起那柯少侠和不胖的交情,那得从娃娃时候说起。他们一起进的学堂,后来又一起去了少林寺习武,又一起还的俗。还俗之后,不胖报效朝廷,当了差,也娶了妻,而柯伊莫却一直在江湖上行走。
柯伊莫虽然也是还俗了,但还保持了在少林寺里的一些习惯。不吃肉,不喝酒,不吃辣子,过了晌午就不在吃饭了,晚间最多吃些水果,除了没戒色,他基本上算是长着头发的和尚,但风度翩翩,比楚留香还要楚留香。
柯少侠晚上是不吃饭的,但水阁里的宴席却很丰盛。郭家大小姐除了温柔秀美之外,更带着三分英气,四分豪迈。
郭家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富可敌国。不说别的,但说那葡萄藤,便是知道了三分。那东西原不是中原的产物,乃是郭老爷子不惜重金,从西域买回来的种子,又选了合适的地方,为种着葡萄,单单又盖了这个园子。不是郭老爷偏爱葡萄,而是他偏爱葡萄酒,但若是大老远的从西域运回来喝,一路的颠簸,那酒即使装在橡木桶里,也会苦涩得很,这葡萄酒,一旦酿成,就要入窖,少搬动得好。于是郭老爷花十万两银子,买的这葡萄种子和酿酒的方子,自己酿。
这郭大小姐自小就随郭老爷走南闯北的,见识也广,心思也细,更是冰雪聪敏,对这酿葡萄酒更是入行。那酿葡萄酒时,必须要将新摘下来的鲜葡萄放入木桶之中,切记不能洗,人脱了鞋子,上去踩榨原汁,再将原汁加以发酵。这踩榨原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郭家大小姐。郭家酿制的葡萄酒,酒体宝石红色,醇和丰满,香气悠长,就是当今的皇上,都及其喜爱的。
柯伊莫是不喝酒的,即使是皇上都喜欢喝的酒,放在他面前,他也是碰都不碰。他只喝茶,雨过天晴的青花瓷杯子里,漂浮着嫩绿的龙井茶,清香扑鼻。而不胖面前却是夜光杯,“葡萄美酒夜光杯”,喝葡萄酒,比是要用夜光杯的。只有郭家才有这样的葡萄美酒,也有这样的夜光杯。
有朋自远方来,又有天下难得的美酒,不胖把所有大的烦心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那柯伊莫斜靠在水阁,看着不胖牛饮一般,郭大小姐也不在意,笑道:“这郭府的葡萄酒,若是世人来买,多少两银子一坛啊?”
“多少两一坛?”沐沐拂袖而笑,“这酒不是按着坛卖的,是按杯卖,一两黄金一杯!”
“哈哈,”柯伊莫面朝着不胖,眼睛却斜看着沐沐,语重心长地说:“郭大小姐,一两黄金一杯,你的这洗脚水,卖得好贵啊!”
7
那不胖,刚好一口酒入喉,一时间差点没呛了过去,刚喘过一口气来,就听得一阵像是踩着鸡脖子的笑声,从水阁外面传来,笑声刚落,人已经进了水阁。
“柯少侠当真是风趣啊,还是个英俊少年郎。”
郭沐沐见有人不经通报,就擅自闯了进来,又是如此的轻功,既恼她家丁没用,又惊不知道这人的来头,为何来此,幸好不胖和柯伊莫在这里。
再看这来者,消瘦的身材,尖下巴,如果是个姑娘,倒是一副好身材。
“这位兄台,有大门不走,你怎么翻墙啊?”柯伊莫一直在江湖上行走,奇人异事见得多了,正所谓见怪不怪,何况刚才言语之中,那人对他倒是有几分好感,所以只是微微一笑,便像与人在茶楼聊天一样,攀谈了起来。
“非也,非也。兄台这里没有,死马倒是一匹。柯少侠,我家二姑娘让我来送信与你。”话说的功夫,一封信已然到了柯伊莫的面前,柯伊莫接了信,那死马又像个蝙蝠一样,忽地去了。
“这人的轻功可真是了得,那他家二姑娘又是谁啊?能使得这样的人来送信,必然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不胖啧啧地赞道。
柯伊莫且不回他,只打开了那封信看了,郭沐沐见他脸色凝重,不知上面写些了什么,又不好问,便不做声。
少响,柯伊莫倒是说话了:“水国刀大将军有难,我得去一趟大将军府了。”
“等等,那大将军的夫人买茉莉,她两个妹妹梅子和玫瑰都是我旧相识,我也同去吧。”郭沐沐说道。
柯伊莫本不想让沐沐跟去,但一想有沐沐去照顾大将军府的女眷,更方便一些,便是同意了。
那不胖自不用说,这样的事情怎么能错过,也必是跟着去的。 于是三人牵了马,快马加鞭,一路奔向大将军府去了。
8
世人可以不知道当今的皇上水心如,但是不可以不知道大将军水国刀。所谓出将入相,朝廷第一重臣,又是当今圣上的叔叔,这样的皇亲国戚,连皇上水心如也敬让他七分有余。
先皇在世的时候,这水国刀大将军镇守回疆,在一次出巡中了歹人的暗算,身负重伤,只剩下一人一马昏死在沙漠之中,恰好买买提老爷的驼队经过,将水国刀救回家中。
那买买提本是商人,家中荫富,却只有三个女儿,不曾有个儿子。大女儿茉莉温柔敦厚,举止娴雅,水国刀昏迷了七日七夜,她也服侍了七日七夜。总算是水大将军洪福齐天,也是命里该着,不仅活了过来,还结了一段姻缘。
本来皇族娶亲,必是要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家选,而且上三代都不能是白衣,但是这买买提家对水大将军有救命之恩,水国刀又对茉莉姑娘情有独钟,先皇眼见着自己时日不多,还要依靠这个手握重兵的弟弟来辅佐他儿子,虽然有反祖制,倒是更愿意做个顺水人情。
几年之后,先皇过世,新皇水心如登基,水大将军回朝铺政,买买提老爷也依然不在,茉莉便让两个妹妹跟着她住在大将军府。
她两个妹子一名梅子,一名玫瑰,茉莉嫁人的时候她们还小,现如今都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那梅子姑娘眉目如画,花容月貌,玫瑰姑娘更是温婉娴淑,千娇百媚。两位姑娘先是依附姐姐而居,但她们本在回疆的时候自由自在,住在大将军府,不免有些拘束,便在外面寻了宅子搬了出来。
买买家本是商贾,做生意的头脑精明得很,那梅子姑娘更是一个金算盘,在城里开了一家香料和绸缎的铺子。和她做生意的商人,原来以为她只不过倚仗那很有名的姐夫,成日里姐夫长姐夫短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里懂得生意经,哪儿知道来往了几次,才发现,精明起来,十个男人都不如她。
郭沐沐和茉莉姐妹在回疆的时候,便是认识,老爷子们在谈生意的时候,她们便在一起玩。柯伊莫说大将军有难,沐沐一心只是想着她这几个姐妹,只嫌这马跑得还不够快,恨不得插双翅膀飞了过去。
柯伊莫,不胖,沐沐三人总算是到了大将军府,却发现,将军府大门紧闭,里面一丝声响都没有,似乎已是人去楼空,可是又阴风阵阵,吹得不胖的后背脊有些发凉。
“这大门关着,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咱们怎么进去啊,难不成要学死马那样翻墙么?”不胖问到。
9
郭沐沐以前是来过大将军府的,略知府内的布局,她带着柯伊莫和不胖,来到一个小角门。不胖的轻功虽不及柯伊莫,但翻个墙还是没有问题,他落了脚,见院子里面也是无人,便回身扯了门拴,让柯伊莫和沐沐二人进来。
沐沐心道,还是不胖心细,自己轻功平平,况且一个姑娘家,翻墙实在是不雅。若在平时,大将军府里,纵使主人们都不在家,府里的丫环,婆子,小厮,护卫也有不少,如今却都像是不存在一样,各个房间都是门户紧闭,阴风阵阵,杀气重重。三人辗转来到了前院,正房坐北朝南,两侧厢房的门窗也是紧闭,南边一处山石做屏风,挡住了进出的拱门。柯伊莫三人站在院子当中,郭沐沐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柯伊莫道:“谁说没有,都在这里呢。”话音未落,只见各个房间的窗子刷的一下齐开,一支支满了弓的花翎箭对准了他们三人,不胖心里一惊,心中只道坏了,难道中计了不成?此时,一个身披铠甲之人走出了大堂,不胖抬眼望去,那人威风凛凛,器宇轩昂,一副“荣虎堂”的匾额高高挂上,背后衬着一副猛虎下山图,果然是人中龙凤。郭沐沐认得,此人便是水大将军,那大将军一挥手,众御林军收了弓箭,动作之齐,可见平时训练有佳。
“在下柯伊莫,受朋友之托,前来助大将军一臂之力,没有经通报而擅闯,还请大将军海涵。那大将军素闻江湖上有名的柯伊莫柯少侠,如今正在面前,切说话彬彬有理。大将军自知他排兵布阵,上阵杀敌可以,于江湖上的事情并不知道得很多,如今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人,正想找个江湖中人来询问一二,如今柯伊莫来了,真是天上掉下来个贵人。大将军既喜形于色,撤了御林军,请柯伊莫三人入内堂说话。入了内堂,柯伊莫他三人不免又是一惊,原来内堂的墙上,血红的大字写了一首诗:
似梦还真无从念
遥想五台雾流连
既白天明逐水去
再访当年醉剑仙
这首诗看似无奇,却暗藏了杀机。大将军在朝不在野,也不是十分明白这首诗的含义,于是柯伊莫一一和大家解释。原来,这诗中暗藏了中原四大杀手的名字,即梦想,明年,逐水和流水剑。“似梦还真”便是一种毒,中毒之人会失去理智,忘记自己是谁,听从他人摆布,要想解此毒,就要去小五台山。“既白天明逐水去”是说他们会在晚上来,天明而去。“再访当年醉剑仙”,“访”即是“防”,意思是最后四大杀手之首的流水剑也会来。
天下能和四大杀手抗衡的,只有一个人,那人便是剑圣的传人怀念军装。
10
柯伊莫是柯伊莫,不是怀念军装,既然来了,明明知道对方很强,强到自己和不胖,沐沐三人合力也是必输的结果,那也要一战。
输给侠客,尚有余息,输给杀手,必死无疑。柯伊莫想起他那些曾经的红颜知己,觉得那似乎就应该是他的命运,对晚上的那场决斗,不仅不怕,而且还很期待,瞥见到不胖和沐沐,心中又有些愧疚,实在是不该叫朋友们也来送死。
朋友,就是你吃饭喝酒的时候,他未必会去,但你要生死决斗的时候,他一定会来给你助阵或者收尸。
天渐渐昏暗了下来,将军府里的众人,各个也开始紧张了起来,忽见一护卫匆忙而入,众人心里都想,来了,可是又都很疑惑,不是说晚上么?天还没黑呢,可见剑客也好,杀手也罢,也不见得都是守信的,至少不是守时。
那护卫也是一脸的疑惑,禀告大将军,大门外来了穿红戴绿的几位姑娘和公子,而且一个看上是去领头的女娃娃把将军府的大门门拴给拍断了。
柯伊莫等人面面相觑,谁和解不出来个缘由,急忙奔向将军府的大门,未曾来到门前,先听到一个黄莺一样的声音:“对不住,真对不住,只想得用点力气叫门,没想到这门拴这样的不结实,我就拍了几下,这样吧,老伯,待会我上山去砍一棵树,回来赔你一个门拴。”
紧接着,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师姐,我陪你上山去砍树。”然后便是众女子的笑声。
水国刀大将军也是听得出奇,待真正见到,却是惊呆了。一个穿黄衫的小姑娘,略带稚气,又似乎想让自己显得少年老成,不住地在和一个年长的护卫陪不是,她身后红红绿绿站了一片俊男美女。
柯伊莫见到这一群人,真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肠子都乐开了花。原来这群人不是别人,为首的正是怀念军装的大徒弟,人称大师姐的酸三色,后面站着的是四徒弟星空,七徒弟子笛,八徒弟红舞鞋,以及子青和小鱼儿。
11.
酸三色,食肉绝,如此偏宜思不舍。
人不老,身心皎。
玩童解嘲,年少欢聊。
俏、俏、俏。
空空客,笑常乐,这般情怀古难却。
坨台高,青藏遥。
前路渺渺,轻狂自了。
笑、笑、笑。
怀念军装门下男男女女徒弟共九人(现在是九人,说不定以后还收),不论年龄武功,先入门者为大,这酸三色便是首徒,以后依次便是懒猫,疯子,星空,路漫漫,饭饭,子笛,舞鞋,水心客。其中除了疯子,路漫漫,水心客以外,其余均是女弟子,切都是花容月貌,难免被江湖上其他门派羡慕嫉妒,也因此常有言语捕风捉影。
那军装本不在意他人评论,奈何女徒弟们不想妄遭人议论,于是定下了门规,以后她们师父收徒弟,再不可收女弟子了,也不知道让多少江湖少女望“师”心叹。
让死马送信给柯伊莫的二姑娘便是懒猫。原来她师父差她去云南拜见大理段氏,路途遥远,便叫死马跟随照应。当懒猫在路上打听到,有人欲加害水国刀大将军,嫁祸给蚂蚁门下,便急忙飞鸽传书给蚂蚁客栈的榛榛,又恐飞鸽中途被截,又差了死马去给柯伊莫送信。死马轻功夫甚好,送了信,也不管其他,马上又回去寻他家姑娘了。那死马本是一个实心眼的孩子,跟着懒猫,心里就只有懒猫,只怕她去了云南,路过那些苗寨,黎寨什么的,被人抢婚抢了去,做了压寨夫人什么的,如果是那样,他也就不要活了。
榛榛接到懒猫的信,也是心急如火,好在星空与子笛此时也已下了茶山。那红舞鞋私自下山,引得她大师姐酸三色来寻,都聚在蚂蚁客栈。子青见了子笛,不胜欢喜,只觉得只是边上看着她,听她说话便好,得知她们师姐妹四人要去大将军府,说是四位姑娘路上恐有不便,要跟着一路照应,其实只是为了跟着子笛。小鱼儿本就是下山玩耍的,也乐得跟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去见识见识。
这一行人连夜奔波,好不容易及时赶到,却因将军府的大门紧闭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众人中,既没有人像郭沐沐一样和大将军府有过来往的人,也不曾想到像不胖那样去小角门翻墙。
众人中,酸三色是大师姐,但她年龄却是最小,还是一份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她只想得去拍门叫人来开,却不曾想她的内力已是颇有成就,那将军府的大门门拴哪里经得住她用力的拍,三下便断了。
众人本是来保护水大将军了,却不想还未曾见面,先把人家的大门弄坏了,这才有酸三色要上山砍树还人家一个门拴的由来。
12
洛阳,马家府上到处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皆因他们家大小姐今日出阁。
马可儿木头人一样坐在房中,任众丫头婆子们梳妆打扮,也不言语,喜娘一边给她开脸,一边道喜:“小姐的命真好,看看那梁家从来的礼单,那金项圈等金银珠宝就一百八十件,装莽两百匹,各色的绸缎一百二十匹,四季的衣服一百二十件。”喜娘见马可儿面无喜色,又没有新娘子那种娇羞,只是冷冰冰的,嘴上虽然是吉利话一套一套的,心里却为那梁公子担忧了。待到她辞别了爹娘登上了花轿,也不曾啼哭一声,那喜娘更觉得马可儿是冰块做的一样了。
洛阳牡丹楼的老汾酒是怀念军装每次来洛阳必喝的,不喝个一坛子,他是不会走的。一坛好酒,一斤牛肉,这次他走了三个多月,与人决战,得胜而归,怎么能不好好开怀畅饮一翻呢,一边饮酒,一边听得那牡丹楼里卖艺的小戏子,细细地唱到:“
春花虽好,三春便谢。十五月圆,满后则缺。劝世人,莫把那富贵虚名贪恋。 ”
怀念军装正在兴致,忽见一个身穿吉服的小丫头来到自己面前,正是马可儿的侍婢小喜,再往她身后一看,却是没有旁人了。怀念军装见了小喜,犹似见了马可儿一样的欢喜,而小喜见了军装却似乎见了冤家一样,将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我家小姐给公子的,小姐说,身怀绝世武艺,理应报效国家,以公子之才能,可出将入相,于国于家做栋梁,不应贪恋儿女私情。”说完,转身便走。那怀念军装一时间惊呆了,见小喜要走,忙道:“且慢,这话是从何说起?”那小喜回头瞥了军装一眼,说道:“我家小姐已经嫁人了,小姐临出门前,让我给公子送信,如今信已经送到了。小姐早就将我的卖身契给我了,我现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公子也管不得我了。”说完,径直而去。
那军装只听得“我家小姐已经嫁人了”那句,便是如雷轰顶,后面小喜说些什么,也不曾听见,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挖去了一样,待等回过神来,小喜也不见了踪影,见了桌子上那红布包的东西,木僵僵地打了开来,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又回来了,只是心里注满了铅。
那小布包里一个金锁放着冷光,金锁前后各刻有四个字,一是“此情不渝”,一是“守护一生”,这便是当年怀念军装送给马可儿定情之物,哪里想到,如今却在她出嫁之时,给自己退了回来。边上还有一个娟帕,上面细细的小楷一看就是出自马可儿之手:“
青山无语,流云有心。
烟雨朦胧掩痴情。
偏有蝶恋娇花露,
更看不见情人泪。
人已去,
何必问归期?
军装,不看则已,一看先是仰天长笑,后又拍案叫道:“小二,小二,快拿酒来。”店小二本姓李,人称李小二,见军装已经喝了不少,如今再喝,恐他闹事,但若是不去拿酒,又恐自己挨打,先送了一坛子老汾酒过去,转身去叫他东家钱老板。钱老板来了一看,也不敢拿军装怎样,见他手边那把青光宝剑,知道他是江湖侠士,宁可舍了钱财,保得性命。这一来可好,怀念军装足足喝了十八坛子的老汾酒,喝得酩酊大醉。
想起往日在一起的时光,怀念军装又悲又怒,心道,马可儿啊马可儿,只是百余日不见,你就嫁与他人,你又拿我军装当成了什么?想到另一个男人去碰他的可儿,又恨不得要去将他杀了。于是,踉跄着出了牡丹楼,要去找马可儿问个明白。那钱老板和李小二,见这一瘟神出了店门,急急忙忙上了门板,生怕他再转了回来。此时的怀念军装,走路已然是摇摇晃晃,又怎么可能去打人呢,这半夜三更的,又不知道马可儿嫁到了哪里,只觉得冷风袭人,吹得他精神了一点,转念又一想,都说天下男子负心多,可如今看来,女子绝情起来,比男人更加狠上三分。她既然离自己而去,又何苦前去寻她,寻到了她,她已为人妇,又能怎样,罢了,罢了,她不想见我,我这辈子也不去见她了。想到此处,脚下生风一般,大步朝洛阳城外走,走了几步,又嫌太慢,提了一口气,向城外狂奔而去。
若在平时,以怀念军装的功夫,这样狂奔百里也是轻而易举。此时却非平时,出了城不到五里,便觉得体内气血翻涌,喝了那十八坛子的老汾酒,也出来作怪,一气一怒,一醉一悲,火走一经,加上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迷住了双眼,树林里跟盘交错,怀念军装一个踉跄扑到在地,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即便昏厥了过去,迷茫之间又仿佛见到马可儿一颦一笑,嗔怒地说道:“你啊,可真真是我命中的克星,我可拿你怎么办好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念军装觉得自己身边有人在讲话,可又听不清楚,想睁开眼睛看看,无奈那双眼皮便如铅注一样,又是不省人事了过去。等他再睁开了双眼,自己却是在一间茅屋之内。“娘,娘,大哥哥醒了。”说话间,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和一个四五十左右的村妇打扮得妇人围了过来。“壮士,你可醒了,你已经昏迷有十余日了,我家老头子上山打猎,见你倒在路边,就将你带了回来。想是你喝多了,醉倒在树林里,夜里受了风寒,回来之后,发起热来了,还好你身子骨结实,总算是挺了过来。”“大哥哥,你一直都在叫“可儿,可儿”的。”那孩童还要说些什么,被他娘的目光噎了回去。
怀念军装知道是这家猎户救了自己,本应该起来道谢,可是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来,又或者是根本就不想开口说话。手中一物,伸掌来看,却是他送与马可儿又被她退了回来的金锁,黄金本是极软的,他醉酒狂奔,又怒又恨,手上的力道重了,那金锁也已被他的铁掌握成了一个金旮旯,军装看着手里那金旮旯,只觉得恍如隔世。
那家猎户姓陆,陆大叔每日出门打猎,攒了一些皮毛再去城里换钱。这一次从城里回来了,看到军装已醒,自然高兴,见他闷闷不乐,便寻些城里的笑话故事给他解闷。
“最近洛阳城里可真是出了一件奇案,壮士可是知道洛阳马家?那马家大小姐出嫁本是件喜事,可是谁知道,这新娘子当天夜里就自尽了。”终于,见到军装身子一怔,那陆大叔讲得更是精神,就如同是他亲眼所见一般,“那马家大小姐真是个怪胎,人人都道她嫁个好人家,她偏偏去寻死,说是新郎官夜里入洞房的时候,新娘子一把匕首刺在胸前,早已经是气绝身亡了,要不是那新娘子留有书信,叫家人将自己葬在红石峡谷,旁人还以为是仇家上门做的呢。”
那怀念军装听闻此言,呆若木鸡,吓得陆大叔再不敢言语了,陆大婶埋怨陆大叔不该讲这些,心里却也明白了三分。怀念军装,悲从心来,哇的一声,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此时吐的却是瘀血。
第二日,陆大婶清晨起来,送粥与怀念军装的时候,却发现他人已经不在了,桌子上,留下了一定银子,和一封书信,说是自己去办些事情,待事情办完了便回来,收陆大婶的孩子陆漫漫为徒弟,要将毕生的武功传授给他,以报答陆大叔陆大婶的救命之恩。
原来,那马可儿得知自己的终身大事已定,急得不得了,只盼着怀念军装快点前来将自己带走,可他人一走便是了无音信,采纳,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过了,军装还不曾来,直到迎亲的队伍来了,马可儿才心灰意冷,叫小喜拿了那金锁去还军装,自己趁人不备,将一把匕首藏于红袖之中。
当日军装在牡丹楼饮酒之时,便是马可儿拜堂之时,倘若军装不贪恋先喝几杯老汾酒而是先去见马可儿,或许那马可儿不会用世上最笨的方法了解了自己。真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陆大婶猜得没错,怀念军装正是去了红石峡谷,他一定要亲眼见到马可儿的墓才能相信那个和他的宝剑一样重要的人已经香消玉殒了。
墓并不难找,一看就是新建的,怀念军装见到马可儿的坟,一下子扑将上去,直哭得个昏天地暗。“人已去,何必问归期?”“人已去,何必问归期?”
(待续……)
红袖添香
PS: 本故事纯属瞎编,文中蓝色字体,为选用他人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