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河的星空下

题记

提笔的时候，才发现，许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写信给你。

二哥，这个五一假期我去扎营了。

这些年五一从放两天到放三天，又从七天长假变成三天，法定假期的长短不由我们控制，而每次你来看我停留的时间，更无从计划的仓促。


这是我第一次扎营，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对于扎营我并没有特别的期待，相反，是有几分陌生的怕，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以及，能否背的动。
对于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总是怕给人添太多麻烦，好像第一次坐你的车，我怕晕车吐在车里，手里一直攥着一个塑料袋，让你笑了几年。


五一出行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有组织无纪律，水心的小五是想都不必的不可能；最后，收留我的是弟弟疯子，在知道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在山里睡两天之后，他的建议是去后河扎营。

星空在满心欢喜告诉我准备去小五之后，被我生生留住拉去后河，她的失落有多重，她对我的纵容也就同样的有多深。
 

从确定了五一放假到打包行囊，也不过两三天时间。疯子和星空一再嘱咐我除了自己用的睡袋、防潮垫、衣服、水，不用带太多东西，帐篷、食物他们来背。我想了想，那就带上面包，糖，还有，茶。 
 
准备好装包的东西，才发现，还是需要一个大包。

几乎是众口一词推荐GG的DEVA60，试背了却还是O的精灵55更舒服。疯子说，再好，不合适也不行。这道理用在买包和鞋的时候容易懂，在别处却需要理解和接受。太复杂的事情我选择性的回避，买到喜欢的包包开心的回家，我喜欢这样的简单。 

第一次打包，居然把东西都塞了进去，我问水心，你就不打算表扬鼓励我一下？我可以想象他接到短信时的无可奈何。最后，还是疯子把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又重新打过一遍，才算踏实。

出发那晚，天气还算配合，没有雨也没有风，只是阴沉。除了我们三个，又加入了一对新婚夫妇，晚报和他的外挂。
 
在车上，一直走先生打来电话，说本想给我们送行。向先生道了谢，与水心互祝了平安，我关上手机，放进包里。 

这一刻，行程开始。

我的心寂静无声。
 

2009年4月30日后河前夜
 

上升300米，再下降到河边的营地，开始搭帐篷。

我能帮上星空的忙很有限，无非是按住一边的帐杆之类，看她娴熟的固定地钉、拴防风绳，一个帐篷就那么支起来，不知道是该赞她能干还是叹自己笨。

这夜，月色朦胧。我把自己裹进睡袋，竟是眼睛一闭，就睡去了。
 

眼睛再睁开，天已经亮了，却下着雨，也出不去。

星空自然是着急，闷在帐篷里的滋味的确不那么好受。

看着雨打在帐篷顶，滑落下来，一滴一滴。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的虞美人.听雨。

那一年，你来接我回家，路过你的一个朋友新开的书店，让我挑几本书带上。我只挑了一本《唐宋名家词选》，随手翻到这里，反复读了几遍。也许先入为主，他的词最爱这一阕，远胜那句更为人熟悉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出来读书那年，从家带了三本书，除了一部红楼，一本唐诗，就是这一本词选。这本书到底散落了，发现的时候，我怔怔的愣了好久。后来去上海古籍出版社找，早已经不再版了；再后来，在淘宝的旧书店里淘得一本，品相是不错的，也只翻了一下就收了起来，从此不再动找这本书的念头。

再找来哪怕是全新的一本，那书上也没有我随手涂鸦的批注，一个字也不会有，那不是我的书。

那些年少的日子，在你的车上看书，听歌的日子，终于，都再也回不去了。

 

让我出去~~星空对着帐篷上的雨喊的很是郁闷，她一到户外就失眠，也是奇了。

我朝她笑笑，伸了个懒腰，慢慢的说：睡的真舒服，居然没失眠。

我对着头灯发誓，绝不是气你，星空。

 

淅淅沥沥的下了半天，雨终于还是停了，再不停星空只怕拆了帐篷的心都有。

起来洗漱过，5个人缩在疯子的小帐篷里吃饭聊天，竟也都坐下了。之后，我和疯子看营，另三人起身去了库尾。

在和疯子的闲谈中，我们都惦念着远方的兄弟姐妹，不知道他们所到之处天气如何。


说着话，我却又困了，倒头又是一觉。平日在家也难得这么好的睡眠，疯子直乐，说看来以后你就该背着铺盖山里头睡去。他和星空一致认为那是睡袋的功劳，在星空认为1200克绒用来后河已经够夸张的时候，标签上的1500克绒-28度则让她一声尖叫；而让她彻底崩溃的是，我居然一点都没觉得热，感觉正好合适。 

生在东北的雪地里，却是怕冷的；手脚尤其常年都冰着。一次你开玩笑说，手凉没人疼；后来又正色告诉我，那是末端血液循环不好。

不管是什么，现在，和弟弟妹妹在一起，我是温暖的。

三人从库尾回来，疯子做了炸酱面。面虽是挂面，酱却是道地的炸酱，疯子出门前做好背上来。这个除了生孩子没有什么不会的弟弟，总在这些细微之处给人信靠。

午饭过后，跟疯子去上游的泉眼补水。回来，晚报在午睡。星空和外挂MM商量着晚饭的内容，星空的要求是一定要有肉，还要焖米饭，不然就好像没有吃饭一样的不饱。
 

姐，泡茶吧。

疯子架锅煮上水，我取出茶具。

普洱，铁观音，绿茶，三样茶都带了来，终于还是取了观音来泡。

水开始吐泡，盛出洗了两道茶。外挂MM遗憾没有闻香杯，上山也只得因陋就简，用温杯的茶略品一道观音韵，也算聊胜于无。

三只茶碗，都是青瓷。一只冰纹给了疯子，一只梅青给了星空，我留了一只铁骨。外挂MM说她喜欢粉青，想了想，若是舞鞋妹妹，那倒真要一只粉青才配；下次去看看，有缘的收一只回来。

外挂MM又说，想到红楼，我笑，那也没有梅花上的雪来煮。懂茶的她却喝不得茶，咖啡也不行，把带来的港记奶茶浓浓冲了一杯给她。

茶是去年的秋茶。青山葱葱，流水潺潺，此时此地，这茶的味道总有些飘忽的清淡。

 
那年，姑父从厦门做完设计回来，从此爱上铁观音的味道，家里的孩子就是从那时候起学会喝茶。最爱此道的当属三哥，那时候我最喜欢跟在他身后，学他。喝茶，最初吸引我的却不是茶香，而是三哥肯耐心的教我。

而你每次见我似模似样的泡茶，都忍不住笑上半天，象征性的也取一杯尝尝。我则瞪着眼睛直到你把那几盏茶都喝下去，还不许你说不好喝。

其实，我自然越来越明白自己泡茶的水准，多少年如一日的没长进。此时若毒虫在，我无论如何不敢弄斧。

可是，二哥，如果你会回来喝一次我泡的茶，那么，我真的会用心去学。


姐，再给来点茶，不够喝的。星空递过空碗。

外挂MM笑，你这真成牛饮了。

我摇摇头，奈何得妹如斯，幸也。来，给你满上。 


茶过三道，星空忍不住嚷饿。收拾了茶具，开始做晚饭。

这边晚报、外挂MM、星空和我把星空从家背来的里脊肉片用油煎了，饭盒里堆得小山一般；星空还带了生菜包着肉来吃，这般讲究简直不像在户外。还有她带的白米，焖了两锅米饭；这次的经验让我们决定下次出门多带些米，米饭吃着确实舒服。

那边疯子把土豆、茄子、西红柿切了丁慢慢炖，倒是安静。

营地里另一支队伍架起篝火的时候，已是繁星点点，下弦月。

陶陶，我在小五的星空下想你。这是旱鱼出发前给我的短信。在进帐篷前，我又抬头看了一眼。鱼，在后河的月光下，我也在想着你。

钻进睡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其实，不是在睡。我把自己蛰伏在自然之下，彻底服从，不再挣扎。

二哥，安了。 

2009年5月1日后河营地

 

次日，艳阳高照。

昨天的队伍拔营走了，又来了一队，人没那么多；营地清净了不少。

 

星空说带了书来，一问，却正是那本《荒野生存》，上一期的七公馆看的是这电影。一旦提及，星空的反应强烈到山摇地动，表里如一的激动；素日淡定如水心者，眉间的飞扬也掩不住对这电影，或者说，对主人公步入荒野的喜欢，心向往之。

若不是这本书，就看自己带的那本了，海子的诗。

向星空借了书，只见她从头包里小心翼翼的取出，外面套了一层厚塑料袋，爱惜都在眼里写满着。

 

在水边看书的同时，晚报和外挂MM捉了一阵子河虾，中午和着蒜煸了，鲜香无比。

下午，几个人又去扛了柴回来。天黑的时候，我就着头灯看完最后一页，大家开始点起了篝火，围在火堆旁吃了晚饭，又泡了几道普洱。

真心话大冒险似乎是传统游戏了，大家都没有出太刁钻的题目。唯一难为疯子的是让他去隔壁营地要点吃的回来，还要人人有份；疯子过去好话说了半筐，最后要回一片面包，掰四份分了。而我给外挂MM出的题目是，什么时候决定嫁给晚报的？她答的也妙，他求婚的时候。此时距离他们刚举办完的婚礼不过五天，真正是蜜月：）

唱歌的时候，几乎是把能想起来的各个年代的歌都唱了一遍；而这些歌让我们不约而同的想起远方的兄弟姐妹，比如，北京的金山上，只会想起猫；映山红，那是舞鞋的版权；高原红，是七宝儿……此刻，他们又都在做些什么呢？但不论是什么也好，他们一定都在快乐着。


但愿人长久。

今夜，上弦月。
 

那时候，最喜欢在你的车上听歌，一趟高速下来，换几张CD，也就到家了。当然，对我是享受，对你是折磨。那时候，你爱乡村，我迷摇滚；你喜欢爵士，我只听流行。

最后一次坐你的车，是那年五一，你想听Jackson的History，被我硬换成孟庭苇；车开过滨海路，到家的时候，从车门里飘出的，是那句：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这首歌，很多年以后，我仍然怕听。
 

熄了篝火，夜凉如水。

星空问，《荒野生存》好看吗？

不错。

说说你看出了什么，不许这么敷衍。

愣了一下，慢慢的同星空说，也许，就像作者在前言里写到的，对于克里斯的荒野生存，每个极度赞赏的人，每个苛责批判的人，都是因为，他让我们想起自己，那个也曾经那么叛逆、执着、个性的自己。看书的时候，我在想，还记得自己的梦想吗？还会去坚持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吗？如果答案是依然肯定，那么，就坚持吧，只有这样，才会快乐。

那么，你知道自己想坚持什么吗？星空的追问有力而无可回避。

我知道。


小时候，我说想当老师。所有人听了都报之一笑，这个职业辛苦而微薄，不过是小孩子不懂生活艰辛的念头。

只有你，点点头，告诉我，那么，你要记住自己的想法，坚持去实现。

哥哥姐姐里，我最敬的是大姐，最宠我的是三哥，你陪我的时间最少，对我的态度从来都直接到近乎霸道，可是，为什么，遇事我第一个想到要商量的人，总是你？

经过这些年，我终于明白，你从来不曾把我当做孩子；你始终与我平等对话，给我对等的尊重；只是，当时，我去哪里懂得。
 

回去，发一次七公馆的活动吧。我和星空商量，距离上一次，也有些日子了。

五月应该纪念一下……看什么电影呢？要有力量的，那种中国人的力量。星空的想法一如她语气一般的穿透。

南京南京？这个应该去电影院看，对主创才够尊重；华语电影，力量……那么，集结号？

终于要看这电影了，对于星空和我，这一部是慎之又慎，辗转几回也没敢触碰；到底，该看的时候自然也就来了。

我在睡袋里眨了眨眼睛，准备放自己去睡了。耳边隐约传来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听来却好像晓风。又一想，他才从小五下来，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还是睡吧，这是后河的最后一夜。

 2009年5月2日后河营地


这夜却没能睡熟，一则温度比前两夜都低，二则惦记着次日拔营；但醒来却是听见星空在帐篷外面大叫一声：晓风！

急忙穿戴整齐出了帐篷，原来真的是晓风，昨夜我竟没听错。

天，从小五回来就夜袭后河，真真是疯；也应了他自己说的，后河是他家后院；不服也是不行的。想到最初对晓风的印象，就是他组织后河捡垃圾，难得的有心，从此记住这憨憨却顽皮的笑脸。

环保本来也是户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几天的垃圾，丢在昨夜的篝火里烧尽了；而眼见别队的垃圾被丢在山上隐蔽处，星空恨恨道，这要让晓风见了非打起来不可。我拉她到别处，眼不见为净。这样的无奈，纵是晓风也不得不忍受吧。

只带走记忆，只留下脚印；山上山下，都能一致，就好。


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晓风说小五之行的点滴。那个金莲花盛开的地方，注定倾注了我们太多的情结。

高山之巅，卿何绚烂；三生石上，我本无缘。


拔营。

晓风把空塑料瓶子踩扁了装进垃圾袋，又把袋子拴在背包上带出山。这对于他来说已是再习惯不过的事了吧，我还是感动。

到了垭口，手机终于可以收到信号，疯子和星空迫不及待的和茹茹联系上，茹茹在电话那头告诉我们，一切都好。

我也打开手机，给一直走先生和水心发了短信报个平安。

当我们坐在刘家大院里吃上农家饭，喝上啤酒饮料的时候，水心早已经到了出差地了。

等我们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坐上回城的919，在最后一排颠簸到德胜门，天色已近黄昏，正是三天前出发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