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林郭勒:心灵游牧的地方

窗外是晴朗的天空，棉絮般漂泊的浮云及白云笼罩下的山峦，大地宽厚，牛羊安宁。我们乘坐的汽车在苍茫无际的草原上寂寞而行。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东乌珠穆沁草原的乃林郭勒。这是一个位于中蒙边境、深处锡林郭勒草原腹地的天然牧场。在蒙语里，郭勒是河的意思。按照同行司机老陈的描述，那里有弯弯的小河，水草茂密旺盛，成群的牛羊爬满山坡，是他见到过的最美的地方。这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是个知青后代，当年跟随父母来到锡林郭勒垦荒支援边疆建设。他的沉默寡言，有种让人不容置疑的力量。由于想象中草原的壮美景象一直未在旅程中出现，老陈的话让我们重新燃起了雄心和力量。对于一个旅行者来说，能够支撑着坚持下去的就是来自远方的希望。

旅行中常常遭遇两种情形：一路风光无限，到达终点时却归于平淡；一种是无限风光在险峰，沿途单调无奇甚至波折重重，却在最后时刻归于绚烂。后者可能更接近人生。从东乌珠穆沁到乃林郭勒近400公里的路上，一路景色极为单调。起伏的草丘如母亲的身躯横卧在大地上，连绵不绝，笔直的道路伸向远方，像时间无始无终。根据雨量充沛程度的不同，草场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有些草场由于干旱和过度放牧，已出现沙化的迹象。这样的单调和重复容易让人疲劳。我拨弄着手机，把电话本从头翻到尾，反复听同一首歌，迷迷糊糊地睡觉，醒来不知身在何方。草原如此辽阔，而信息唾手可得，应该让自己更安静些，更快乐些。

经过近五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将近黄昏时刻，我们终于到达了乃林郭勒牧场。这里的草场显然比沿途经过的那些草场好很多，虽是暮夏初秋，仍有不知名的野花欲走还留地绽放，丰富着草原的颜色。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牛羊和河流呢？我们一根筋地寻摸着这两样东西，神情略微失望。此时，老陈的老实再次救了他，我们不忍埋怨他，那就把最后的憧憬留给最后的远方吧。

走吧，带你们去看河。老陈说完猛一打车把，车子像扭秧歌似的冲上了不远处的山坡，在布满白色石头的山头停了下来。到了，趁着光线好，赶紧拍两张吧。老陈命令我们下车。我们的体力已到极限，拖拉着下车，慢慢的走动，并不言语。片刻之后，突然听到有人语无伦次地呼喊：“快看，河！牛！羊！”我紧走两步，举目望去，一条曲折的河流如长蛇盘旋而去，渐渐消失在草原深处，水草肥美，牛羊成群，风轻云淡。老陈说得没错，这就是游牧民族的故乡，这就是梦中的天堂，这就是他见到过的最美的地方！

没有片刻迟疑，我们扔掉水壶行囊和所有的背负，冲向大地。耳边只有风声、呼吸声和快门按动的咔嚓声，那一刻告别忧伤，暂时放下爱情。不知何时，我们停止了拍摄。那些可怜的生物受不住我们的惊吓四散逃去。这本是它们的领地，却被我们占领。也许不是，是两个不请自到的陌生人被宽厚的大地接纳。我们风尘仆仆，满身泥土，仿佛大地之子。双方静默以对，我们眼神充满渴望，而她从不嫌弃。

从牧场回到最近的满都镇要接近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路途艰险，我们决定还是在这里找地方住下来，与牛羊为伍，倾听大自然奇妙的的声响。这样的经历或许一生只有一次。蒙古包内设施简陋，只有几块木板、一块毯子和几条棉被，更糟糕的是无法洗澡，我们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人类，一切从简，和衣而睡。半夜起床撒尿，抬头望天，吓了一跳，漫天的星斗连成一片，璀璨迷离。银色的粉末状光线聚集在一起又随时散开，若隐若现，那是传说中的银河。我看得发呆，几乎忘了正事。回到蒙古包里，刚钻进被窝，就看见一只硕大的老鼠飞奔而去，少顷，一只反应慢半拍的青蛙也跳跃着离去。躺下后，便再也无法入睡。此刻，风已停住了脚步，心却还在遥远的路上踯躅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