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行系列

太白行系列

往太白途中

夜没星光路,车行太白图。

千里奔远道,笑语闹征途。

 

晨光扬漫雾,夜雨过河津。

满载欢歌路,倾心太白人。

太白游

林清无迷雾,竹翠有山泉。

偶有闲人语,谁言云外仙。

 

悠悠秦岭路,淡淡素云天。

莫问醉心处,与君梦里仙。

 

嵬嵬横秦岭,高高跑马梁。

梁宽山不见,岭尽入斜阳。

 

已是相思起,天高向晚来。

斜阳何处尽,最是拔仙台。

 

山高随水转,路远渐星连。

人已回京去,魂留太白山。

归程

大道平天阔,流云落影长。

游人离日暮,倦鸟晚斜阳。

 

 

 

 

距离

——记太白山南北穿越之旅

 

《说文解字》:“距”,雞距也,即雄鸡爪子后面突出的刺;“离”,黃倉庚也,即黄鹂。距离呢?难道那无法挨近的空间,那无法相融的尺度,那就是距离吗?长离亦为凤鸟别称,人呢?

 

是为了走进自然,还是为了远离喧嚣?

端午节的前夜,我们在公主坟集合出发了。端午,在屈原投入汩罗江几千年后,这里不过是一个时间符号;公主坟,由落魄公主的坟茔而为城乡而为如今,却也不过是一个地点符号。时空交错,出发时我们距太白1300多公里。

依维柯的空间并不宽敞。十九个座,十九个人,十九个包,车内本就狭隘的空间被无限压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同样被压缩着。

适逢小长假,出京的路依例拥堵。缓慢的车流中,夜色渐浓。逐渐夜了,夜也逐渐在吞噬着距离。融入夜色的车,渐渐开了起来,焦灼也开始逐渐散去。

ID是英文IDentity的缩写,也不过是一个符号,一如ID本身这个符号一样。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的名字,也不过是一个符号;在这异化的世界,ID如同网络,是虚无的现实。将ID同人联系在一起,一如为一堆文件命名。我们在车里,开始为每一个文件重新命名。

人生得意须尽欢,重命名文件也一样:于是,我们有了歌声,也有了笑声。歌声和笑声将车内仅剩的空间拼命填充,直至充斥着所有的角落与缝隙。但当优美的歌声与勇敢的歌声喷薄而出时,笑声再次压缩着有限的空间,直至将欢乐压缩至每一个人内心的深处,每一个人记忆的深处。

我们正在远离喧嚣,城市的夜晚消逝在车后;高速公路的轨道限制着我们的前行,一盏盏的车灯,长龙般地向远方延伸。是同化,还是异化?

当梦开始笼罩着车内的空间时,文字在我的头脑中盘旋。带着快乐的记忆和飞舞的文字,夜色合上了眼睛。

清晨再次醒来,车已将至河津。新的一天,我们彻底忘掉了城市。眼前的路,在黄土高原上延伸,直至将我们送过西安,送到周至。

 

周至旧称盩厔或盩庢,东邻西安,西结宝鸡,南连汉中,北通杨凌。从周至骆峪口沿骆峪、经厚畛子,越兴隆岭,沿酉水华阳至洋县,即为史上秦岭四大古道之傥洛道。厚珍子镇现属周至,辖下都督门即为我们进山前住宿之地。

都督门东不远有一老县城,为旧佛坪厅城。老县城东西皆有城门,并不高大,大概有五六米吧。也只有城门附近是砖灰砌成,其余部分则多为石块堆叠。

都督门西近正在修建引湑济黑工程,为南水北调中线调水计划之一。湑水为秦岭南麓汉水支流,黑河则为北麓渭水支流。

我们住的农家院就归属于都督门,农家院前的小河应该就是湑水。也就是这条小河,自东向西流过都督门,在都督门西,不久即将出现拦水坝,分径流穿隧道越秦岭于秋茅子沟以济黑河。

这天下午,我们还在湑水河边嬉戏;这天下午,我们还在湑水河边打闹。但再过几年,这一切都将成为记忆,这里将风光不再;或许会有新的风光出现,但新的风光永远无法替代旧有的记忆。

老县城同它周边也都已经被列入了新的旅游开发计划。几年后,距离将是新的风光同记忆之间的遥远,你并不知道它有多远——今天,我们还在这条欢快流淌的湑水淌过。或许如同那个亘古的哲学命题一样,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当耕牛犁过最后一垄田,当夕阳漫过天空,当晚霞滑落屋檐,夜色挽着星光一同洒落。

晚上基本全是素菜,也算是山野吧。肉就不说了,就连农村惯常的鸡蛋与豆腐也是不见踪影——这儿是山,是真正的山。

都督门的夜是静的,静得没有蛙鸣,静得也没有蝉叫,静得只有仔细聆听方可听得到的流水,或许还有那流水上浮泛的月光;现在却又在想,那时为什么没有在月色下,在湑水河边静静地坐上一会儿。

山里的夜是冷的,山里的露是凉的,山里的梦呢?

那一晚我没有做梦,我只是安稳地睡着;直到天边初涌的温暖,还有那清晨的鸟鸣,睁开眼来,人也就醒了。

 

早晨是急匆匆的,一如逝去的年华。

然后我们在早晨明媚的阳光下,打好背包,向着太白山出发了。

沿着农家院门前的乡土路,听着湑水欢畅地流淌,然后一转弯,就见到引湑济黑的工程现场。再向前,湑水绕过眼前的那一座山,盘旋而去。但现下这座山却多了一条隧洞,穿隧洞而过,就又见到了绕旋而至的河水。走过隧洞尽头的石桥,斜斜向右,一条林间小径就是进山的路。

前几天的降雨,让树林间的空气无比地湿润,淡隐的雾气缭绕着林间疏略洒落的阳光,森林里浓厚的负离子让人周身活跃。每个人迈着自己的步子,随着笑语欢声渐向森林深处弥散。距离在脚下一步步地展开,城市越来越远,我们进入了山的怀抱,我们在山的肌肤上行走。

我喜欢走在队伍的最后,因为本也不习惯于快走;在队尾,更可以自由地走走停停,可以随时停下来,随时随地地拍上几张。即使不拍任何照片,也可以不时地回头看一下走过的路,回望一下身后远去的风景,那风景里有你走过的路,有你留下的足迹,也有你印下的记忆。

进林不远,就是一条小溪。踩过溪流中的石块,继续走在林间的小路上。小路两侧的树,伸出纤细的枝条,夹道欢迎我们的到来。轻拂枝条,轻舞手杖,轻迈脚步,轻语交谈,一切都是那么地轻,于是,也就那么地静,那么地幽。让自己的耳朵无比地认真,仔细地聆听,怕错过哪一丝山林的声音。足下簌簌地踩在泥土与落叶之上的声音,微风拂过树叶沙沙地低语,前队偶尔传来的呼唤与喊叫,间或才有的一声鸟鸣与虫叫,还有你我与森林一同的呼吸声,连那偶尔照落下来的一束阳光也在向你问候。所有的这一切,都赐予你力量,你拥有着这所有的一切。

林以松为主,水以林为伴,渐行渐深,再淌过几次溪水,也就进入了龙洞沟地界。从龙洞沟始,小路两侧,逐渐有了两三米高的细竹。细竹并不高,但有着亮丽光泽的黄色竹茎,见不到一丝的青绿,以此向你诉说着它的不年轻,诉说着它的寂寥。

走过龙洞沟,再向山里走去,竹林渐渐多了起来,却是开始幻想般地期待着会不会有熊猫走出来——哪怕真的有熊猫出来:熊猫本却是叫猫熊,一样也是熊,一样是可怕的动物。这里也有金丝猴,金丝猴的灵性,是原始森林赋予的,一如我们走过这里,也会多少有了灵性一样。

过了龙洞沟,也才是真正地进入到山的深处;过了龙洞沟,再淌起溪水来,却不再是小溪,而是山谷底处的河,水面渐宽,水势渐紧,跳跃在水面的石块上,也逐渐需要力量的舞动,也逐渐需要弹跃的灵巧。

龙洞沟不远,就是太白庙了(眉县的汤峪也有一座太白庙)。零八年的一场雨,让本就残破的山门呛然落地。如今孤零零的半边砖门柱上,青苔鲜翠,太白庙却是败落得再无院子,只剩一残败而破旧的老屋。卯榫相连的枋柱倒覆在屋前,小路就压过那卯榫穿院而过。出水的滴檐早已不再完整,裸露的椽头开裂着岁月的沧桑;屋脊的翼展也早已朽脱败落,秃显的横梁支架着时光的空旷。透过楹窗格纳,室内墙壁上灰暗的彩绘依旧栩栩如生,丰盈的神态间依然浮现着当时盛隆的韵致;而室外墙面角落里的砖雕则向你述说着从前精致的存在。多少年后的今天,太白庙一败如斯,遥远又有多远……

在太白庙,大家都休整了一会儿;休整过后,继续前行。太白庙后的路,依然是在竹林与高树间穿行,盘升而迂回,不时跨溪而行。溪水潺潺,小路蜿蜒;溪水汩汩,小路峭据。山势渐起,坡坂渐升,三里坡紧接着就是六里坡,海拔就陡然从20003000耸峙而去。

溪流并不大,水色清澈,水声明丽,溪石上青苔凝翠。每遇路断处,或水流渐缓,或水面渐宽,溪石前借势而来,石隙后喷涌而去,叮咚同淙淙之声轻吟,咽咽与哗哗之音混响。

最后一条山溪,最后一块青石,终于,脚下一滑,我向溪流中掉落。背包压在身上,整个身体一紧,直直地沿着溪石向流水中滑下去,身体本能地维持着重心的平衡,在碰触到底的同时,本能再次发挥作用,运动反射般整个人连同身上重重的背包一起,直向上向前蹦了起来,落地时,却已是在岸上了。溪水将牛仔的裤腿完全打湿,也因为牛仔的布料,溪水却没有进入到鞋里,但鞋子的外面也全湿了。直到落地,那一瞬间的所有动作,全然没有经过大脑,人就已经到了岸上。只是身体加上负重,右腿腓肠肌抽筋了L

撑腿,蹬腿,压脚尖,高抬腿,如此反复,稍事活动了一下,就不得不继续上路了。却不曾料到,这最后一次跨溪之后,马上就开始了三里坡加六里坡,也开始了整个行程中最为急陡的上升路段。

前几日雨后的路面依然泥泞。每遇陡石,那抽筋的右腿,都难以支撑负重的身体;而这一段,急速的爬升,却需要更强的支撑。登山杖和上肢的力量,努力地分担着腿部的负重。但步幅却不得不调整得小了许多,当右腿在后用力支撑时,总是不得不尽力地降低步幅,甚至在爬石时需要调整为左腿在后。

在自己拼命协调身体赶路时,队友红舞鞋轻快的歌声总是身前三五步远飘荡;自己怎么也得象个爷们儿,心底是无法让女孩帮助的。队友也知道,于是,自己也就一路在享受着歌声。

红舞鞋是湖南妹,本就辣味十足的湖南妹更是一身红装,说起话来,清脆快捷的声音也同样是一支又尖又红的辣椒。皎洁的脸上一双扑朔眨动的大眼睛格外地明亮,眼神清澈而凝实。欢快的歌声在头上盘旋,轻盈的节奏托起了背包,路依然是那弯六里坡,腿依然在调整规避,感受却是轻快了许多。

手台前方的队友也是十分关心,keem和晓风都在台子里问自己;告诉他们没有扭脚,只是有点抽筋,自己没问题。但队友仍然不时地问起,自己也总是说没问题。

速度自然是慢了下来,此时的小路两侧,依然多是竹林;小路上却又多了一种动物的粪便。如同羊粪一样,是一粒粒的圆粒堆在一起,但却比羊粪蛋儿大了许多,每一颗差不多都有将近两厘米大小了。这是太白地区的扭角羚,当地也叫白羊或羚牛。扭角羚长得更象羊一些,但个头与份量却典型地象牛了。年轻的角羚通体白色,于是也常被叫作白羊;而年老时则逐渐通体金黄,又叫金毛扭角羚。

扭角羚是亚高山森林中的食草动物,常栖息于25004000米以上的针叶林和高山草甸,夏季至高处采食,冬季至2500米以下针叶林中的多岩区,且多为高山台地或向阳的山地。扭角羚也喜添食岩盐。当扭角羚的哨兵遇警时,通常会发出“波罗波罗”的叫声。

我们自然是没有遇到这让人且惊且喜的羚牛,却也不知不觉间爬升到了大坪。此时,太阳仍旧温煦,蓝天依然柔和,微风轻送,城市早已从脑海消失。在大坪队伍略为集合,并没有停留,而是选择继续向上爬升。

大坪不远,几分钟后,就到达了所谓的“石海”路段。石海占据了整座山丘的上部,从山顶一直到山腰,全是凌乱的斗石。在长期的风吹日晒以及雨雪侵蚀之下,大都没有了棱角。也因为斗石凌乱,乱石之上全无埃尘,曾经的苍苔也不过只有偶尔的深绿近黑的浅痕。多少也受冰川的影响,这一坡乱石由两侧向中间如长舌般向山谷下推进,长久的受力,乱石底部棱角相互支倚,顶部则被冲刷得圆秃了许多。

乱石堆叠,或如虎如熊,以踞以,或如牛如羊,以立以卧,向下及上望去,其扑跃之势,腾挪之态,甚为生动。或有石上光线,石间暗影,石下阴沉,本已有朦胧之状,再有山风拂掠,晃然间竟如海浪汹涌,波涛澎湃,果不落其石海之名。

苍苍乱石,却是百万年前的冰川一点点地搬运而来。冰川的长河,一流就是上百万年;荏苒的又何止是时光岁月。曾几何时,岩崖已奇绝,冰雪竟雕皱;又曾几何时,太白六月飞雪天——只是如今,那晶莹洁净的冰雪早已不见,我们这些俗世凡人却已在这儿遥想着那当时的浮云冷风近月无山……

淌过冰河石海,迎面一道山脊,转行而上,当下即是灵官台了;这一段急陡的爬升也便宣告结束。

灵官台已经是传说中的名字了,再也不见了当年高台点滴残存的风貌;斑驳杂蚀的台基更是让人无从想像。在灵官台上,正当午时,大家也就午餐了。午餐没有开火,但各种食物依然不少,谈笑与争抢间,一尽入肚的食物全部是香甜可口的感觉。经过前一段的陡坡,再加上午餐时的休整,再出发时,我的腿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了。

灵官台始,密林与箭竹已经看不到了,转而是一片开阔的高山草甸,铺就出一席遍野松软舒缓的开阔谷地。间或稀疏的落叶松高大挺拔,散落其间。居中一条小溪,溪水两畔,冰雪消融,足下的草皮踩上去粘滞而沉缓,松软的感觉让膝盖无比轻松惬意。双目流连,尽是草甸绒绒的延伸,脑海中尽是躺于其上翻滚耍闹的场景。童稚的记忆挂起在苍松间,一棵一株的松树如希望,如梦想,如回忆,如过往,点缀在眼前。

草甸谷地的尽处是平整而开阔的山间台地,远处飘渺的声音已是同伴到达营地的喜悦。走在最后的我,同红舞鞋和榛榛还沉醉在那谷地草甸的美丽之中,山上的茹茹却又已飞奔下来,来迎接我们最后的步履。当姑娘们欢快的笑语迸裂而出时,回首望身后那刚刚沉浸其中的草甸,收敛最后一眼的美好,让记忆嘎然而止。

 

老庙子是山里第一天的扎营地。到老庙子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美景,而是漫地与满眼的白色纸巾。平整的台地上,到处是用过的纸巾,还不时地被山风掀起乱飞。塑料的饮料瓶,金属的饮料罐,以及废弃的户外气罐,很少的塑料袋,感觉垃圾充斥着野外的自然。户外,自然,人们对你是热爱还是悲哀?或许纸可以降解,但那遍地飞舞着的,依然是垃圾;或许这些瓶罐的金属不易污染,但那随处遗弃的依然是垃圾。太白,自然,户外,你是应该对这些向往你而来的人们予以美丽予以馈赠,你还是应该对这些在你身上在你怀里丢弃垃圾的人们予以警示予以惩罚?或许每一个的心底都有自己的环保雪线,或许每一个人的心底都有自己的自然行为,但,美丽与自然一样有着她自己的内心底线。

老庙子,供奉的据说是老子,所以也叫老子庙。老庙子现在仅余一室破败空荡的木屋,甚至木结构也都已倾斜。几近黑色的木质述诉着它的历史,近乎完整的框架彰显着它的肃严。木屋的四围同样有着明显的台基,可以想像当年的道院正落在台地的中央,向下俯视着芸芸尘世,向上衔领着悠悠白云。

午后的阳光,在3000的海拔晴朗透彻。我们的帐篷就如同一朵朵的小花,在晴朗透彻的阳光里绽放。如同花儿一样美的自然是美丽的姑娘;美丽的姑娘们自然也开始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3000的天空更蓝,3000的天空也更高。更蓝更高的天空,白云更柔更白。膨膨絮絮的白云表面,镏融着一层似有似无的质感;这隐约的质感让蓝天白云不再虚幻,就如同触手可及的油画背景一般,铺衬于宿营地的苍穹之上。

让我们忘记那距离、忘记那沧桑、忘记那户外、忘记那自然——眼下我们只有从内心深处不断向外洋溢着的开心与快乐,因为这纯粹而本质的美而开心而快乐。这纯粹的美是冲击在视觉上的:在那蓝天白云之下,在那草地老屋之前,一袭旗袍,一双赤足,一眸明水,一颊微笑,展现的是纯粹的亮丽,流露的是骄傲的青春。这一刻,你只想拥有这美丽,最直接的也就是抱起这美丽的姑娘。我抱起了美丽的姑娘,只是那一刻,却是那么的短暂,短暂的让你只记住了那与美丽的距离。

我们在这3000的高台上歌唱,我们在这3000的高台上跳跃,我们在这3000的高台上奔跑——我们歌唱的是曾经岁月的记忆,我们跳跃的是当下心灵的律动,我们奔跑的是未来力量的探求。海叔高亢的山歌之后,又拿出了口琴,欢快明亮的旋律,让一些人不禁挽臂轻摇,当年熟悉的歌谣又被轻轻地唱起;也有姑娘努力地向着天空跳起,单反的镜头努力捕捉跃起的瞬间,定格的刹那,画面里身体正在帐篷之上向蓝天而腾跃,舒展的弧线里酝育着无尽的意蕴;也有小伙子们的格斗,凌空侧踢,腾挪闪避,刚与柔、力量与技巧、激昂与飞场,这是男人的阳刚,这是汉子的刚烈;燃烧的篝火,熊腾的火焰,我们一样从这火焰之上腾空,与火焰一起燃烧着我们的激情。

老庙子的夜晚,还有很多永远的记忆。在这里,遇到了来自北京的搜狐户外队,聊起了共同的朋友花儿,因为这千里之外的偶然相遇,更让朋友显得温暖;在这里,同一陕西的老乡闲聊,那一口淳正的太白酒,烈烈的酒,换来的是老乡的酱牛肉,这纯真的的乡情,更让人性显得淳朴;在这里,夜里经过的友队,面对高反与伤病的处置,面对责任与义务的斟酌,更让团队显得珍贵。老庙子的夜晚,有的是永远的记忆。

 

昨天落下的太阳今天又升起,昨天走过的路今天又延续。清晨的时光是匆促的,清晨的营地是忙碌的;匆匆促促地收拾打点,忙忙碌碌地进食洗漱:疲累的身体还想再多躺一会儿,急迫的心却已经飞奔在路上。

我们在晨曦初漫的阳光里,离开老庙子继续向山上进发。老庙子向下俯视着南坡,向北以及东北各有一条小路,据说两条小路绕过老庙子北向的枇杷林后再次会合于将军祠。

老庙子北是一片太白特有的红杉林,自然这红杉也被称为太白红杉。五月底的红杉,花果初呈,透射的阳光下,淡紫红色的花果更多了一种晶莹透剔,内里还隐约有着光晕流转。

太白红杉是高寒树种,高寒也就成了它的品性,一如彼时行走于林间的山风。高寒不是一种姿态,而是一份神韵。或许这份神韵对这些苍翠而鲜丽的杉林来说还很遥远,但那枯败后依然兀立的杉木,却将它那高寒的神韵无声无息地向四下弥散、浸润。

红杉林里,也到处散落着高山杜鹃。在这三千米之上开放的杜鹃,少了那份艳,却多了一份盛。盛不是开放,而是生命;生命的力量,是因为它不为季节,只是在为自己而开放。所以它才是高山杜鹃。

阳光透过红杉,再穿落杜鹃,最后铺洒在脚下的草甸。松软的草甸,不时有规整的苍石,石上亦或附有青苔。小路从脚下向前展开,红杉的林间,杜鹃的旁畔,草甸的小径,苍石的点缀;就这样,小路将时间偷走,小路也将心境打开。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穿过了这片红杉林。杉林尽头,石坡斜下,坡下的垭口就是将军祠。

将军祠,也有叫将军庙,或传为杨戬,或传为将军。但时至今日,也同老庙子一样,孤零零而破败的残旧,就是它唯一的遗留。将军祠比老庙子也要小上许多,根本没有什么残存的石台,当年或许也只是几间全木结构的屋子吧。

将军祠也依然是坐北朝南。将军祠的背后是一座石块垒叠的小山,也叫点将台;更有人附传,当年姜子牙的封神台亦立于此。抬头望去,这石山之后,就是一道长长的山梁,在远方的天际勾划出一道漫天的山脊线。

沿石山西侧,小路横切而过。小路的尽头,向上延伸,直至许多大大小小的玛尼堆。这玛尼堆垒成的时间应该并不很久,但数量却是相当地多——于是,这儿也被人叫作万仙林。

万仙林之上,就是莲花石。一块块巨大的石块平展地铺开,也确有莲花叠瓣之势,倒也勉强称得上莲花石。

莲花石本就位于山梁之上。这一道横贯太白东西的山梁,以西称为太白梁,以东称为跑马梁。从此而向西望,太白梁远处的高峰即是鳌山,即西太白主峰;向东望,跑马梁尽头的高峰即拔仙台,亦即东太白,也是全太白乃至秦岭的主峰。

 

密林穿越之后,来到莲花石上、跑马梁前,你的第一感觉是空旷,进而旷达,进而达观,有的是立于天地间的那份寂寥,而绝不会是寂寞。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乃入于寥天。是的,你仍然是一个人,只是你不会再想到你的孤单:面对这高山之巅上那平整宽荡如广场般的山梁,你立于此,你立于厮,此时此地的你,自然而然地平视远方,视线沿山梁平整地没于遥远的天际,你的心胸不禁然间敞开、外放,胸怀这空旷、胸怀这旷达、胸怀这达观,独立于天地之间。过往当如云烟,熙攘一如埃尘,你满眼的只是澄静,你满心的只是安谧,你满神的却是向往。

每一个人,来到这四十里跑马梁,总会在一瞬间迷失自己,将自己迷失在这天地间,将自己迷失在这跑马梁上。迷失了自己的身体一如小马驹般在这石上撒欢蹦跳,追逐嬉闹;而迷失了自己的心灵却在这儿凝集,最终在厚重的历史面前孤独而无力。没有了慰藉的心灵,再也无法有大气磅礴的想像,再也无法有雄浑厚重的意象,再也无法有轻盈灵洞的跃动。

莲花石平整而宽荡,更是平整地向东、最终漫漫延伸到广袤的远方,直至历史的天际。曾经传说这四十里平整的跑马梁上,跑来跑去的可是烈烈军马,而偶尔一丝的风中,依稀有着当时的磅礴气象。

传说依旧是传说,我们在跑马梁平整的大石上穿行,沿着略为辨认的小径,在山梁正中蜿蜒。碧穹当空,空无已若实质;苍石漫展,实质又若空无。尽管天空晴朗,尽管春风流云,我们也只是望着前方的拔仙台前行——周遭的平整也让这跑马梁上没有了自己更多详尽的地貌——拔仙台也就成为了最为鲜明的指向。

在这一片平整的山梁将行尽处,我们选了一组大而平的苍石做为了午餐的餐台,后队的几人,在这无限美好的风光与无限放松的时间之下,舒心地吃着路餐。路餐过后,稍事休整,再次上路。至山梁尽处,沿缘略为下降,又是一处所在——雷公庙。

雷公庙也是木质结构,也是尽是破败。我们在雷公庙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在跑马梁上行走。雷公庙之后的跑马梁不再是平整的大石,而是同一般的山梁类似,同样的没有明显的山脊线,同样的平坦。行走在高山草甸之上,大概两个山包之后,是一段明显的上升。草甸上的小路,尽是阳坡上正在消融的冰雪,潮润和松软将海拔悄然消解,抬头望去,小路尽头的垭口,似乎就在拔仙台的山脚之下。

垭口处也正是三岔路口,向右横切,经玉皇池、二爷海而上主峰拔仙台;向左下降之后再斜向右爬升,就是大爷海西北一角的山壁。下降的这一段位于山之阴坡,于是,这段路的最低处,此时依然有一层近二十厘米厚的积雪,一众得瑟妞却也又在最低处也是雪最厚处开始了无处不在的得瑟。

大爷海在即,于是大家很快又背起背包,向最后一次爬升走去。上到脊线,则是陡立的下降;再降到底时,则已是大爷海的湖畔。大爷海是典型的冰斗湖,湖水清澈而冷冽,北侧低处为槽谷,其余则皆为立岩峭壁,尤以拔仙台台梁一侧为甚。

大爷海西北一角,薄薄的彩钢夹上一层保温泡沫层,就是简捷易建的临时屋,也是我们今晚的宿处了。将背包放下,东西稍做整理,大家纷纷轻装直上,向着太白最高峰拔仙台直上。

许是时间尚早,许是宿处已安,最后这段路,大家各自起步,惬意随行,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依大爷海东侧崖壁攀沿而上,渐到顶峰。峰顶处,依然是一处宽广的高山台地。台地之上,大大小小的玛尼堆随处而立,正中则是一石屋;石屋低矮,低矮得让人感觉进去了一定无法站立。在台地的北侧之下,是大爷海;南侧之下,是二爷海;二爷海再向下一级,侧是三爷海;相对另一侧,则是玉皇池。

这一大片的高山台地,就是拔仙台了,也有称之为八仙台的。台地的东北角,则相对整个台地,又高出一截,这里也称为角峰。角峰之上,依山势而建有庙宇;也因山势之故,庙宇坐东朝西。拔仙台的角峰之上,庙宇的东北角,也就是整个太白山的最高点了,这里海拔3767.2米;而在庙宇的西南角,则恰好可以将二爷海、三爷海和玉皇池一同收入眼中。

美丽无处不在,只是美丽在蚂蚁里就不叫美丽,而改称“得瑟”。得瑟是一项专利,得瑟是属于蚂蚁得瑟妞们的。而这次太白之行,蚂蚁顶级的得瑟妞全来了。

下午四点的阳光照在身上依旧温煦,下午四点的阳光照在山上依旧温暖。在下午四点的阳光里,在那个端午节后的日子里,在海拔3767.2的拔仙台角峰之上,旗袍飘荡。一袭火红,一袭金黄,在这湛蓝色天幕之下,在那絮白色流云之畔,美丽画面被镜头定格,瞬间时刻为记忆珍藏。造型已经不再重要,人物已经记在心间,当一切成为一种境界的时候,得瑟还在乎什么?

旗袍招展,藕臂轻扬,玉指轻点,抬眼望去的远方,是无数幸福的寄托;那含雾的双眸,是无数深情的蕴藏。此情此景,留下的是自己年轻而美丽的自由,记住的是自己美丽而年轻的青春。青春飞扬,自由向往,那凝神远望的瞬间,心底深处,触动的又会是什么?红唇皓齿,月眉星目,那含笑欲醉的神情,心灵悸动,想起的又会是谁?或许这一切都并不遥远,或许这一切都是梦;微风拂处,梦在太白。

梦意渐浓,斜影渐长,若干年后拔仙台角峰的那一方峰巅之地,必将又多承载着一份岁月;一如当下,这角峰庙宇的屋梁之上,几曾何时的铁瓦,尽管早已锈迹斑斑。但锈迹斑斑的铁瓦之上,聚拢而下的却是历史的沧桑。

历史过去了,并不会留下什么;历史是那么的虚无。这铁瓦所覆盖的,却是最为虔诚的信仰。太白一路之上,随处庙宇道观。在这如今依然荒僻而苍凉的土地之上,几百年前,你可敢想像——想像当年,这里香火鼎盛;想像当年,这里暮鼓晨钟……

让我们闭上眼睛,让我们放飞想像——那时,秦岭山高水恶;那时,太白树高林密;那时,人们心向佛道。太白当年在这里一观风雪,东坡当年在这里祁风祷雨,那却千百年之前了。千百年来,这里一路行来,除了“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与“再游应眷眷,聊以记吾曾”之外,却是灵台庙宇了。在这莽莽密林之中,在这梁台峰岭之地,千百年前的人们,只是凭藉着一泓信仰之力,却在这里建成了那香火之炉与祷拜之所。千百年过后的今天,一路上除了破败还是破败,残垣断壁,入目何堪?这千百年来,失去的又是什么?信仰?真的又只是信仰吗?

信仰不过是对思想的一种慰藉,甚至于禁锢;只有思想才是自由的,也只有思想才是万法之源。是以,那种百家争鸣的盛况之下,出世则探求自己,探究灵魂;入世则追逐经济,追索政治。太白与东坡,也皆是失意之人,狂放之士;彼时的太白与东坡,信仰又是什么?

铁瓦铮铮,可是信仰之音?山风烈烈,一如思想之鸣。失去了对那佛道的信仰,是幸又抑或不幸?而失去更远古时之思想,却终归是不幸。

夕阳西下,流云苍茫,拔仙台上,人何渺渺。下山的路,却是在那铁瓦的注视下,不时回首,默默归去。

是夜,大家在大爷海畔晚餐,然后夜宿。及至次日晨,日出之时,却正早餐。日出之后,上大爷海东侧垭口,左向沿山间小径上升及横切,过大小文公庙(文公指韩昌黎)而入景区,或石阶或索道至景区门口。而后乘车出汤峪再回北京,也就栈道与飞瀑有印象罢了,不提也罢。

时至今日,端午太白之行已过百又廿日,且记于此。

 

 

端午太白行行程详表

日期

后队时点
(以相机时间为准)

地点

海拔(米)

备注

528

14:30

厚畛子

1200

 

16:10

都督门农家院

1700

 

529

6:30

都督门农家院

1700

共计行程7小时
累计上升1358
25
公里

7:40

老洞湾

1680

8:15

太白庙

2001

9:50

大坪

2839

12:00

灵官台(午餐)

2956

13:20

老庙子营地

3058

 

530

7:00

老庙子(拔营)

3058

共计行程8小时
累计上升709
23
公里

8:50

将军祠

3300

9:50

跑马梁

3500

14:20

大爷海营地

3590

15:50

拔仙台(轻装往返)

3767

 

531

6:45

大爷海(拔营)

3590

共计行程4小时
累计下撤760
15
公里

7:50

文公庙

3480

9:30

小文公庙

3420

10:50

太白景区大门

2830

注:此表引用自红舞鞋太白,在此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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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

我吟太白美——记【蚂蚁兵团】无法超越的太白南北大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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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心底想写这篇游记是在老庙子时,当时想将游记的主题写成关于信仰。但在提笔之后,却发现才有不逮,无所下笔。

后来,还是将游记写成了游记。只是,过程中,依然是才有不逮,词尽穷时。于是,这一拖就几个月拖了下来。

最初也登在了自己的博客之上,但因为文字的游记一直没有完成,于是之后一段时间之内,图片以及另写的诗词及其他的游玩也就一并压着没有更新——怕的是自己一旦更新了其他的,这篇太白的游记也就会一直写不完。

及至今日,这篇太白游记好歹算是完成,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待。

信仰,终究还是最后提了出来。只是,缘于能力,未尝完述。憾。

第五维度发表于2009-09-29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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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苦味儿

    这是最棒的太白游记,牛

    芒果
    偶要拜五哥为师~~~ 五哥写的太好liao!超级棒

    嗯,那个,右腿腓肠肌抽筋了。。。腓字不认识……腓肠肌又是哪儿?
    秋雁
    超越王维的诗、徐霞客的游记,尽显老五之功力。眨眼
      这评价,老五该出书了,我先订一本带签名的

      老五果然有暴力倾向啊,谁都想打……鬼脸

      就是呀,连FANS都遭殃呀,太可怕了

      人家正仰视呢

      自己要是连自己有几分都不知道也就太可笑了。

      我们知道你是满分呀

      你太爆力了,这个我会经常批评你的

      要真是那样就是自满了,这坑挖得不错。偷笑

    牛仔帽
    决定了,有时间一定去太白山!

      太白是相当值得一去的:)

      期待你们下次组队时,偶能加入。

      同样期待。

       

      当下正在同飞鸿计划狼塔呢。

    赫连春水

    如今孤零零的半边砖门柱上,青苔鲜翠,太白庙却是败落得再无院子,只剩一残败而破旧的老屋。卯榫相连的枋柱倒覆在屋前,小路就压过那卯榫穿院而过。出水的滴檐早已不再完整,裸露的椽头开裂着岁月的沧桑;屋脊的翼展也早已朽脱败落,秃显的横梁支架着时光的空旷。透过楹窗格纳,室内墙壁上灰暗的彩绘依旧栩栩如生,丰盈的神态间依然浮现着当时盛隆的韵致;而室外墙面角落里的砖雕则向你述说着从前精致的存在。多少年后的今天,太白庙一败如斯,遥远又有多远……

     

    这段文字,我觉得写得很完整,很不错。关于信仰,我体会到了。其实,信仰在字里行间,未必要着落在某段话上,沉淀一下,也就写出来了,老五,你的才够了

    风若隐

    已阅

    在太白跑马梁上赏月是很惬意的事

    老五的游记将是我上太白最大的动力~

    恩~加油~!太白等着我!

      你一定会登上太白拔仙台的!
    小果-沐沐

    明年一定要去趟太白。。~~

    我怎么发现我想去的地方那么多...

      想去那就去!

      哥再来趟吧~~~O(∩_∩)O哈哈~
      时间安排得开就成。
    琨玉河
    完成了!再次陶醉在文字间。
    子笛

    再上太白之前完成大作,可喜可贺!^_^

      这样阿尔山就可以接着写了大笑

    雪人

    俺是来学习的。

    阳光灿烂
    美!
    先飞的笨鸟

    总算是完工了,你这游记好是漫长哦

      确实是:(
    yiyun
    赞一个!记得真清楚,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