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 拔牙

这个冬天拉萨没什么游人。在药王山上闲逛的只有我一个，看得见斜对面白得发亮的布达拉宫，像一排顶着红宫的大牙嵌在山脊上。我在想，到底要不要去拔这颗牙。

牙疼几乎毁了这次旅行。在新加坡的第四天我的牙开始疼，我按预约去医院检查，大夫说新长出的一颗智齿斜靠在我最里面的那棵好牙上，这样就容易积蓄各种脏东西、发炎，她建议我拔牙，这需要先吃药消炎，要两三天，可是我告诉他明天就要去印度，所以她只好用药水给我冲洗一番，然后开给我一瓶漱口水和两支特质的小牙刷——要比通常的牙刷细小的多，可以伸到最里面清洁牙缝——让我沿路用，她说也许我可以坚持两个月。

尽管我一直用药水漱口、用小牙刷仔细清洁最里面的死角，可在瓦拉纳西我的牙又开始疼，我用小牙刷使劲的摩挲里面，半天刷了四次牙也没有用，我不得不找诊所。旅行指南上教导说最好不要去印度医院治疗牙病，因为他们可能在重复使用拔牙器具，有感染血液病的风险。可我疼得要命，不得不去医院找大夫，我拒绝拔牙，不安地看头发卷曲的医生给我牙缝里点上一种黑色药水，他说这是很好的本地药物，建议我买一瓶。以后几天我用它挨到加德满都，还真管点用，只感觉牙龈还在隐隐的振动，发疼，到加德满都的时候我几乎已经习惯这种痛苦，每天增加漱口的次数，吃抗菌药，安慰自己说等回国就收拾你。

从加德满都坐长途车到樟木，再从樟木到日喀则、拉萨，一路上我小心的维持牙齿的清洁，可是疼痛还是一点点返回我的牙龈，甚至开始肿起来。到拉萨车站我直接打车要司机去当地最大的医院，司机看我捂着脸就问我是不是去看牙，他说前几天刚看到新开了一家专门的牙医诊所，看样子不错。

私人还是公家的？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开车过去看到过，开幕挺热闹。

我当然不相信他的话，还是往人民医院走，一路上他抱怨说去年以来生意不好做，游客少多了。等下车进入院子里，挂号室外长长的队伍熄灭了我对大医院的热情期望，排在队伍后面等了五分钟发现移动速度比我预期的慢太多，就出来打了辆车往 某某路走，说去那里的牙医诊所。司机说那里没有诊所，我只好简单粗暴地说有，你往那边开就好，我不能说话。等拐到这条路我让他开慢点，低头张望，还真找到绿十字为标志的诊所了，挺显眼的。

我进入就有个前台问我什么病，让我坐在前厅的沙发上等，。说李医生正有一个病人看。这里一看就是新粉刷的的，还有一点淡淡的油漆味，可让药水的味道压住，倒也不难闻。女孩给我送上水，我自己看身前的宣传资料。我觉得这个诊所看上去还不错，不像一般的私人小诊所那样寒蝉。我坐了七八分钟，李医生和一个中年女人一块走出来，边走边叮嘱那个女士按时服药，然后他过来问我的情况，我说了一路牙疼的事儿，他说你先进来检查一下吧。

他在检查之后说新加坡的医生说的没错，你的智齿顶上你最里面的那颗正常牙了，刷牙也没用，两牙之间的三角形的缝你够不着，而且时间一长连累你的好牙也要坏掉，所以他建议我拔掉。他说你今天先吃消炎药，明天就可以来拔，我说好，可是今天你先给我弄一下，实在疼，他也用药水给我冲洗一番，然后开了两盒消炎药。

他一边还和我说话，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以前当过记者，他说什么报纸，我说北京的一家报纸，结果他竟然认识报社的一个摄影记者，说是以前在成都认识的。这世界真很小，他说自己以前在成都上大学，是学计算机的，毕业以后干两年觉得没意思，现在到拉萨开诊所，这让我心里有点发虚，我问他在哪学的牙医，他说在华西医科大学进修过几年，自己的姐姐就是医生。

说真的，如果他不提这段的话我第二天肯定来拔牙了，可是这么一聊我反倒有点犯嘀咕。我们互相留了名片，一个小时以后我回到旅馆马上上网查到底怎么治发炎的智齿，上面都说要消炎以后才可以拔，可现在我的腮帮子还肿得像小拳头，看样子三五天下不去，我想明天拔牙肯定有点不靠谱。

下午我去药王山玩，这不是要求仙人保佑我的牙，我只是对山背后的彩绘有兴趣，上山的时候看到那座塔正在维修，从塔边上去却让一睹砖墙挡住，只好下来又从另一边买票上山顶。有太阳的冬天，拉萨一点也不感觉冷，我坐在山上看这个城市，那些青色的高楼虽然丑陋，可我觉得也要比眼前的大广场那种巨大的空阔让我感觉舒服。我讨厌中国有这么多城市都搞个大广场放在市中心，没有商店，没有遮阳的地方，也没有身体的味道，空空的。布达拉宫已经够孤立了，这大广场更让它显得就像是悬浮的、冷冰冰的装饰一样。

    晚上的时候我给李医生打电话，说自己临时决定明天飞兰州——实际上我在拉萨还要待一周，拔牙的预约只好取消。他说没关系，然后我们在电话里闲聊，他说自己为开诊所才来拉萨的，这几个月慢慢习惯了这边的生活。他说自己以前来西藏旅游，也就是看看布达拉宫、大昭寺，觉得藏民在那里匍匐朝拜非常的虔诚。现在真正到拉萨了，反倒什么景点也不愿意去，休息的时候宁愿呆在家里看电视。好在这边有许多四川人，四川馆子也到处是，吃饭上都没什么大差别。我问他，你觉得安全吗，他说没事，现在街上警察挺多。

一周以后，我在兰州大学牙科医院拔掉了这颗讨厌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