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怪谈

在去罗布泊的路上，给我们开车的李师傅和其他库尔勒的司机一样，乐于讲述这块土地上发生的各种古怪故事，关于外国人高达一万元的门票和中国人三千元的买路钱的性价比，关于盗墓贼的猖狂以及必然的报应，关于彭加木神秘失踪的种种传说，其中最希奇的说法是他让外星人的UFO劫走了，司机会发出会心的微笑，因为他也觉得这个1980年代版本的外星人故事不那么可信……

其实罗布泊中心并没有什么可欣赏的古迹，最多能看到些残破的土墙、戍堡和胡杨木版，珍贵的文物早让盗墓贼和考古学家们取走了。给罗布泊蒙上神秘色彩的似乎不仅仅是古人留下的遗址，还有这比高速公布走起来艰难得多的路。

我们这个二十人的团队包括记者、摄影家、企业家和司机们，有五辆越野车和一辆拉水、粮食、汽油和柴油发电机的大车。从库尔勒市出发一路向戈壁深处进发。

尽管开始阶段还能看到一簇簇的麻黄草、红柳树的踪影，但是很快植物的绿色就渐渐消失了，大多数时候车子实在穿越连天连地的戈壁、沙漠，之后还有层层的盐壳路，松软而崎岖的浮土路，后者让性能最好的越野车以只能以每小时五六公里的平均时速前进。行进到已经干涸的罗布泊湖心，放眼出去只能看到漫无边际的、发白的盐壳，在你的眼前只剩下混沌的土色和蓝天这两种色彩，如果你看过科幻电影的话，这里有点类似你梦中的火星表面一样，灰褐色的地表翻卷出小小的褶皱，在晚霞中好似燃烧起来的一丛丛火苗。

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信号，只能以听故事来消遣漫长而颠簸的行程。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死在这篇荒漠中的两个名人，彭加木和余纯顺，李师傅说探险家余纯顺在徒步穿越罗布泊路上遇难完全是因为他固执：

“他不熟悉路，也不让向导伴着走，也不会用GPS，结果走了一天就迷路了。”在这个正午温度超过40度的戈壁中心，一天不喝水就足以让人急性脱水，然后全身衰竭，死亡。

“完全是活该？”

“就是！这里一个人走和容易迷路，稍微走错几十米就麻烦大了，因为没有什么参照点，只有光光的盐碱地。”

“彭加木也有点固执，听说他们是一个小队出来迷路的，要是和其他人好好待着等待救援不久得了，反正有发报机，可他偏偏自己出去找水，结果走失了，而其他在帐篷里等的人都得救了。”

“对，在这里瞎走就是死。对了，你们知道吗，余纯顺死亡的年份和在这里失踪的彭加木相隔了16年，也是在6月17日遇难的”。

李师傅用夸张的口气将这个数字的恰好，可我想实际情况可能是余纯顺当时是故意选择在彭加木失踪的日子进行这次探险来增加自己行走的的“纪念意义”，因为当时有上海电视台的人要制作他这次探险的节目。

就这样一路听各种故事，无聊的时候我就观察天空细微的变化，天边的三朵白云的游移和变形，傍晚鳞片状的晚霞如何消隐等等。晚上在一个叫白龙堆的地方我们扎好四个帐篷，没事就聚在各自的帐篷里聊天，也许是因为受到中午那个神秘数字故事的刺激，我们开始谈各种神异的事情。

老板说，他捐资修建一个寺庙，在开光启用那天碰上个糟糕的天气，一直在下雨，可是当主持和尚带领僧人念诵佛号，天空的积云突然分散开来，雨停了，一道彩虹出现在上方。

我七岁的时候随爸爸、哥哥住在城里，有一天爸爸要带我回乡下看爷爷，可不知为什么那天早上我特别不愿意回老家，我对爸爸说留下我您自己回去好了，我在刘叔叔家吃饭，或者你给我几块钱我买牛肉面吃好哦，可是爸爸硬拉我回去，说可以做顺路车到大红门，最后他还是把拖上了车，等大红门的马路上停车，放下来，我急着过马路，结果从后面冲过来的一辆卡车挂了我一下，我的左腿断了，可当时我并没有感觉到痛，我清楚的记得卡车司机送我去医院的路上，我坐在爸爸的怀里，看着自己的腿还微笑着。

好多年后我不时想起这次车祸，有时候我自己怀疑车祸之前我的固执是否仅仅是后来才有的幻觉，我就打电话给我爸爸，他说当时确实我不愿意去，他硬拉我的。我曾经和朋友讨论过这个问题，一人说这是种生物磁场感应，在自己或者亲人有重大灾难的时候会出现的预感，可是这种能力会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受到社会上越来越多的复杂信息的影响，就减弱乃至没有了。

摄影家说了一个他从一个朋友那里听来的故事。

很多年前这个朋友的奶奶，一个有着猫一样的眸子的70岁的老太太，她有一天说在前面的地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可没人相信她的话，因为所有在房间里的人，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全部在房子里，没有什么影子。老太太就哭起来，说自己要死了，因为她的母亲当年说过，人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就是沿往来找魂了，自己很快要死了，但是她那时候身体很好，从没进过医院，白天喜欢出去闲逛，每吨还要吃两个鸡蛋和一大碗面条。可是一周以后，老太太就病了，没几天就过时去。这时候他的家人才想起影子的说法，有点毛骨悚然。

“可是人们没法测量，这近几年是个巧合——他恰好就在这个时间段要死，还是他真的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们的司机，李师傅，他住在另一个帐篷里，可是他喜欢和人在一块说话，那天他也坐在边上听我们神聊，他接口说你们的这不算什么，我有个朋友碰见过比这稀奇的事。

他这个朋友姓王，也是库尔勒的一个司机，经常给去罗布泊旅行的人做司机和向导的，但是有一天晚上老王梦见自己在罗布泊中迷路了，他在雅丹地貌的土堆之间绕来绕去走不出去，就在他开车乱走的时候突然感觉车振动了一次，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卡住他的后轮胎，他怎么也走不过去，他想也许是卡在红柳堆上了，就下车去看，这一看把他吓得要死，是一个人头掉在车前面，不，他从头顶的发饰上看应该是个泥塑的佛头，可却没有面目，也许是沙尘暴把一处古代遗址吹开了吧，他爬在地上用手地照，看到车的地盘卡在两堆土疙瘩之间，他只好去后厢拿小铁锨铲土，好一会才搞定，然后他把佛头抱上车，可是怎么也走不出去那个地方，这时候他一模身边的手，老婆打他一巴掌才醒来。

这就是个怪梦罢了，老王并没有在意。一周以后有个旅游团包三辆车去罗布泊，老王也答应了后天跟其他两个司机一起出车，当天晚上他又梦见自己在沙漠里乱撞，又一次撞到那颗佛头，这让老王觉得郁闷，他有点疑神疑鬼，就给队长打电话说自己生急病，无法出车了。

“结果他开车去汽配市场买零件的路上出车祸了，一个骑车人从斜刺里崇高过来，他没注意就撞上了，可怕的是那个人的身体飞撞到对面一辆高速开来的轿车上，脖子完全折断了，一颗头摔在地上，血淋淋的”。

摄影家、企业家和我互相看了一眼，追问：

“老王呢？”

“他都没敢看这么回事，就坐在车里一直发傻，后来让判了一年，赔了十万块，那是好几年前，要是现在还不得要几十万。”

“现在他在哪？”

“他不开车了，现在做汽配生意，比我们这几个一直开车的富多了。”

“你说，要是他那次出车去罗布泊，是不是就能避开那次车祸？”，李师傅盯住我的眼睛，似乎在问我，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