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才知道我们的先人有多伟大 ——“中国汉画大展”巡礼（上）
复兴中华文明，需要从了解汉代艺术开始。这是2018年3月12日，“中国汉画大展”开幕式上，一位嘉宾的致辞语。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样的论断有些偏颇，但是，当我们有幸通过本次《中国汉画大展》，一窥汉代艺术的万千气象，就知道为什么82岁高龄的当代画坛泰斗韩美林先生、文化部原副部长赵少华女士（同时也是中国艺术基金副理事长）以及众多重量级嘉宾，会如此重视此次大展并亲临开幕式现场，因为仅仅通过这些汉画，我们就会受到一次震撼人心的美的洗礼，并通过这样的洗礼，一窥汉代人的精神风貌，从而理解为什么从汉代起，中华民族的主体，会被用“汉人”或“汉族”相称谓。
图1 当代中国画坛泰斗韩美林先生在开幕式前，观看《中国汉画大展》展品。韩美林先生虽然已经82岁高龄，但思路敏捷、诙谐幽默。在开幕式致辞时，说现在的文化部应该叫做“文化产业部”，引发现场哄堂大笑！其实在我看来，他是语带双关，既在调侃现在有些文化活动过度商业化，全社会应更多地为那些耐得住寂寞的纯学术研究——如汉画研究的学者提供更多支持，也是指出文化能健康发展的必由之路——必须为文化构筑坚实的产业经济基础，毕竟从事文化、艺术的人们，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文化产业化没有问题，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坚守正确的价值取向
图2 国家文化部原副部长，中国艺术基金副理事长赵少华女士（站立并面向嘉宾者）在开幕式上
图3 作为《中国汉画大展》的主办方——中国汉画学会的会长，陈履生老师在开幕式上致辞。他在本次大展上，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在为对汉画研究有突出贡献的学者颁奖时，让他们依旧坐在原处而没有起身，而他和颁奖嘉宾却走入人群为获奖者颁奖，这体现了他尊重获奖学者的人文精神
首先，《中国汉画大展》所呈现出来的，是极其丰富的绘画题材，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大汉民族。虽然作为中国汉画学会的会长，陈履生老师（也是国家博物馆原副馆长）在开幕式致辞时不无遗憾地说：此次大展主要以画像砖、石的拓片画为主，没有包括壁画、帛画、漆画等其他绘画形式，但仅从一个题材——骑乘，就能看出汉画的题材是何等丰富，这丰富的背后又是多么具有想象力。
图4 骑马、驾车是世界各国绘画中最常见的题材，骑骆驼的场景也不少（这两个题材在本次《中国汉画大展中》都有），但哪个民族会用“鱼”驾车、或直接骑着鱼巡游世界？看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时，总觉得老顽童骑鲨鱼的情节颇具想象力，当看到南阳市汉画馆的《河伯出行》，才知道《射雕英雄传》“剽窃”自哪里！
图5 《三国演义》中“七擒孟获”有蛮夷御象征战的描写，那么现在我们就看一看汉画中骑象的场面
图6 仙人骑鹿，三鸟驾云车则出现在绥德县博物馆的《乐舞百戏》中
图7 青岛汉画像砖博物馆的《凤.龙.比武.斗牛.戏龟》中的形象，算不算“御”龟呢？其实，从上面两张展品的名称，就可以看出，虽然本文为了突出主题而选择了用局部放大图，但其实这些汉画的题材是异常丰富的
显然，这种题材与想象力的丰富性，部分来自于“楚汉浪漫主义”的神话传说。要说清楚这一点，就不能不从“先秦理性精神”说起。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早熟”的民族，早在春秋战国时代的诸子百家，就摆脱了原始巫术宗教的非理性【注1】，在诸子百家的著作中，没有山鬼、河伯，没有神仙、妖怪，但当理性精神在中原地区节节胜利的时候，上古的神话传说却在以楚辞为代表的楚地文化中，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楚汉一脉，因此汉代文化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上古遗存的神话传说。
图8 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炎帝升仙图》里不仅有引鹤升仙的炎帝（可以看作是和上一组一样的“骑乘”题材），而且有代表月宫的玉兔和蟾蜍，最值得注意的是长有翅膀，口衔灵芝仙草的神牛，用以隐喻炎帝作为神农氏的另一个传说：尝百草中毒不治而升天。这背后，是一种置生死与度外的价值取向
注1：目前危害世界的伊斯兰教极端势力，其产生固然有贫穷的等社会根源，但大量原教旨主义者的存在说明伊斯兰教还远没有实现理性化。而基督教的理性化发端于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而宗教改革、资产阶级革命，尤其是工业革命使之变得不可逆转。也许直到1859年，“进化论”的开山之作《物种起源》的发表，才给基督教的宗教迷狂钉上了最重要的一枚棺墓钉，到这时，基督教的理性化过程持续了400年！相较于伊斯兰世界和基督教世界，就知道，春秋战国既已理性化的中华文明，是何等早熟！
图9 萧县博物馆的《伏羲女娲图》不但依然取材于上古神话传说，而且形象也沿用经典的人面蛇身
过度理性化的社会，会趋于守成与保守，缺少冒险与开拓精神（就像封建社会后期的中国社会），不易被信仰所激励。而汉代社会，正是在先秦理性精神的基础上，用“楚汉浪漫主义”加以调冲，成为目标（或称理想、信仰）与手段（实用理性）高度统一的社会，才最终铸就了汉代的盛世华章。
如果说上古的神话传说，为想象力提供了不竭的源泉，那么汉画题材的丰富性，则远不仅限于想象。历史人物及事件，著名如《完璧归赵》、《孔子见老子》，不著名的甚至包括了《成荆、夏育》两位勇士，都可以作为汉画像砖的创作题材。刻画神话传说中的仓颉，却没有突出“天雨粟，鬼夜哭”的神迹，暗合文字，是人类理性的杰作；而历史人物成荆、夏育，则以兽面来突出作为勇士的孔武有力。在百无禁忌的题材选择与貌似天马行空的不竭想象力背后，似乎有严整的内在逻辑判断，将艺术的表现手法，与题材高度统一了起来。
图11 《孔子见老子图》济宁市文物局、任城区文物局、济宁市汉文化博物馆选送
图12、13 青岛汉画像砖博物馆的《成荆、夏育》不仅仅是表现形式（用兽首刻画历史人物）成为看点，其艺术造诣也是登峰造极的。阳刻的人物轮廓线条洗练、流畅，形象简约、明快，既有后世中国人物画的韵味，又如同现代漫画、卡通人物的造型
图14 说到卡通，也许本次《中国汉画大展》中，没有哪幅展品像《汉凶和亲》（青岛汉画像砖博物馆，）这样更加淋漓尽致。同样的历史题材，却是人物形象的脸谱化，总让人想起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新中国电影中的反面角色，让人忍俊不住！
汉画题材的丰富性，更表现在对现实生活不厌其烦的描摹。庖厨、酿酒、狩猎、征战、杂耍、曲艺、纺线织布、鱼钓、农耕皆可入画，甚至，还包括了行刑。丰富的想象力，是建立在对现实生活细致而微的观察基础上的，这是一个民族惺惺然睁开眼睛看世界时，满满的好奇与探究，是对现实生活无尽的欣赏。这里没有颓废与消沉，虽然汉画像砖主要是留存于地下的墓葬中，但反映的，是对美好人世间的无限眷恋。
图15 在此次《中国汉画大展》中，有大量细致而微的庖厨场面，但在写作本文时，选择了这幅相对简单的《射鸟、庖厨、伏羲女娲》（河南省南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因为其中的形象，不知道是不是中国最早的，对制作火腿的描画？
图16 而四川博物院的《东汉酿酒画像砖拓片》，又是不是中国最早的，用绘画对酿酒进行记录的作品呢？
图17 萧县博物馆的《乐舞百戏图》是不是刻画了世界上最早的杂技和体操呢？至少最右侧的形象可以定义为“双手后空翻360度”的体操动作
图18 别以为只有印度人会玩蛇，看看《中国汉画大展》中，我们的先民塑造的玩蛇者的形象
图19 《中国汉画大展》中对现实生活的描摹，没有这幅更特立独行的了！这是绥德县博物馆的《围猎放牧图》，却纪录了这样施酷刑的场景
也许是因为刘汉政权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平民建立的王朝，因此汉代造像砖画中，贴近现实生活的描摹，总让人想起十七世纪的荷兰画派——任何的生活场景皆可入画，在楚汉浪漫主义中，又平添了现实的底蕴，是对平民世界、平凡生活的讴歌，这集中体现在对生活细节的观察与把握。
图20 河南南阳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宴饮、持棨戟使、犬》中，不甘被锁链羁绊而瞬间人立的犬的形象动感十足，惟妙惟肖
图21 别以为对老建筑门环的赏玩是现代摄影者和小资们的专利，看，在《中国汉画大展》中，有大量称之为铺首的装饰件图样（《铺首狗》中的铺首估计就是现代的门环一类物件）。本图提供者是南阳市工业学校，是正式的参展名录里的29家单位之一，说实话，这相当出人意外。结合其参展介绍语：“结合南阳地区汉画资源优势，合理调整专业结构，……，全面实施素质教育。”着实是让人浮想联翩的，中国的教育只有这样办，才无愧是大汉先民们的后代（待续未完）
轩辕子乐
2018/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