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古堡散记

高天飘絮祁连云

北冥分处起霾尘

月照燕云迎曙色

南风吹露沾双襟

携得廿侣寻禹迹

开阳古堡感慨深

千古不废沧桑道

几度朔风吊鸦军

以上随口一首打油诗，为日前凭吊开阳堡而作，从中可见我的感慨之深之强烈，发自内心的冲动非是来自此一时，由心底的感叹也会蔓延一段时间。

6月14—15日，我们一行18人连夜出发，目的地是河北省张家口市阳原县浮图讲乡的开阳堡和山西大同的边墙五堡。此行活动由尘沙出面组织，但准备过程漫长。活动线路线索由老顽童提供，尘沙和山野清风于2013年秋季实地探路；2013年冬天的某一个晚上，由一江南坐东，尘沙、带你去转山等人参加，在西直门某四星级酒店对大同边墙五堡活动进行协商；2014年春的某一天晚上，由尘沙请客，老顽童、一江南和带你去转山等参加，在大连海鲜建德门店，商定大同边墙五堡活动的细节，责成老顽童准备有关文字，尘沙出面发布活动。此后，因核心人物不能完全参加而三改日期，最后终于敲定6月13—15日为活动时间。可惜的是始终参与准备的一江南还是因公未能参加最后的活动。临行前，圈主莉莉赶到惠新西街南口送行，带来了正宗的新疆馕和水果。尘沙和老顽童付出了很多心血，终于换来了节日般的精彩活动。

一个活动，有人付出了心血才会完美；一道风景，有了积淀和内涵才能吸引人。当一次旅行具备了这两个条件，想不开心都难。

     

                 古堡冷月。尘沙摄影        

            一、古堡冷月

开阳堡，是张家口市阳原县浮图井乡的一个自然村。位于县城东南20公里处。有的文字说开阳堡即战国时期赵国代郡之安阳邑，赵武灵王封长子章为代郡安阳君。赵国以降，这里一直是军事和行政重镇。

凭着这样一些零散的道听途说的信息，我们驱车前往。靠手机导航仪经几番周折，我们进到古堡，在南城墙的玉皇阁下停下。大家下得车来，环顾四周，吃惊不小。墨色的天空，如轮明月正挂天际。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一天正是农历的五月十六，月色正好。塞外高原，天高地阔，明月下的空灵，使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净化。曹操有“皎皎明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想就是这种意境吧。月光下的古堡，月影横斜，似明似暗，高者愈显其高大，残者更显其残。玉皇阁飞檐伸出，朦胧中有种飞升的感觉。明月下，远处有犬吠声声，更显这夜色的神秘与寂静。所有这些精致，都给我们以别样的感觉，大家惊呼感慨，情绪一下高涨起来，一扫乘车的困顿，无不为寻觅到这样的地方感到兴奋。特别是几位拍手，惊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只听的快门咔咔作响，再看几位的姿势，不得不佩服那种敬业精神：尘沙时而登高，时而坐地，时而又舒展的趴在地上。我都怀疑，在这子夜时分，真能拍出照片来么？再看笨笨猫，一个女同志啊，下车以后就异常激动了，到处乱串，时隐时现。最绝的是，为了保持稳定性，她坐在地上，用双脚夹住相机，然后手按快门。用脚代替三脚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因为只带了卡片相机，夜色中很不得力，于是扎起帐篷睡觉了，带着兴奋，呼吸着他乡清新的空气很快进入梦乡。临睡之际，我已明确地意识到，所谓的开阳古堡，就是一个遗弃的家园一座近乎废墟的土围子，同时废墟还在继续坍没。月夜下，偶尔有几声犬吠和鸟鸣，更加重了整个古堡的寂静、破败、苍凉。废墟就是一种告别啊，那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告别么？是的，是告别。但告别没有什么不好。

不告别月亮，就不能见到朝阳，没有废墟和他的坍没，就没有村庄的明天。睡吧睡吧，将要来临的黎明，必定有一场别样的惊艳。

            二、别样惊艳

早晨醒来，钻出帐篷，在清晨的清新空气和寂静笼罩下，得以仔细的观察古堡。

沿古堡“井”字形的街巷转上一圈，再登上边墙把能走得地方走一走，最后来到古堡的制高点南城门的玉皇阁。站在高高的玉皇阁上观察古堡，蓦然发现，传说中的“九宫八卦”格局，原来就是我们的一只手掌，原来对古人讲“掌上乾坤”、“掐指一算”等说法并不了解，这一时刻突然开悟。四指并拢以后，除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和每根手指的指关节，包括指尖，原来就是一副八卦图，用拇指掐住某个节点，就能推算出数理结果，所谓掐指一算，原来是这样，哈哈。

古堡呈正方形，边长300米左右。城墙残高约10米，残宽约两米，一律用黄土干打垒铸成。南城墙正中的玉皇阁是古堡的至高点 ，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古堡的全貌以及周边的地形。古堡内，纵横各是四条街道，房屋建筑，整齐地按井字形排列。院落多为四合院，土坯房屋为主，整个古堡大概有居民300户左右。

在古堡的北侧城墙下，应该是公共活动场所，现存的建筑由东往西依次为寺庙、罗汉堂、城隍庙（各类神仙已经被破坏，只留下几幅精美的壁画）、戏台（大队部）、规则堂，其他都是废墟或空地，应该是被拆除的其他公共活动场所。而这些公共活动场所，又分为两大类，一为世俗类，一为神祇类。通过观察，整个古堡，经济生活、社会生活和文化生活设施俱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完整封闭的社会单元。

古堡东西两侧围墙外没有什么建筑，北侧围墙外，是开阳堡新村，村民全是由古堡搬迁出去的。古堡的南侧城墙外，值得叙述，也有想象的空间。在城墙外，是一方巨大的河谷地带，低洼但平整。在数千年的古堡演变历史中，可能有一幕幕活剧在这个巨大广场上演，有文戏有武戏，但更多的可能是个生意场所。再向南约3、4公里，则是一道高高的大山，山脉和古堡之间则是以开阔的林地，桑干河谷从林地穿过。不疏不密的林木，已经染绿了山川和河谷，显得生气盎然。开阳堡这种扼山川要冲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在军事活动中位置的重要性

古堡内外，恰似一幅色调简洁的写意画卷。朔风猎猎，沙尘鸣咽，传导着黄土高原的苍茫和寂静，这是一种产生豪情和侠义肝胆的土壤。站在玉皇阁放眼观瞧，无边无际的黄土，构成了这里的主色调。道路是黄的，城墙是黄的，房屋是黄的，屋顶也是黄的。漫无边际的黄土，黄入人们的骨髓。我们初次来到古堡，被他的摸样所震惊，说穿了就是这种黄色中的气息冲击了我们，震惊了我们。不信你看，弥漫在灼眼的黄色中的，是浓浓的宗教气息，宗教气息笼罩的，则是它深入到岁月深处的厚重。

       三、岁月深处

  有人说，开阳古城就是赵武灵王封长子章为代郡安阳君的地方。两汉时期，这里是东安阳县治所。我们凭借自己仅有的知识，再参照这里地理位置的重要，能够判断出自汉以降，开阳古城在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在长达几千年间拉锯战中的重要性，也正因为其重要，黄土筑成的城墙才几度颓败几度重生。不信你看，仅从唐末以来排在这座古城门外的名单有多长：

那是李克用吧？本为沙陀人，但立誓保唐，以东起蔚州（现蔚县）西到云中（今大同）南到太原的地域为兵源和粮草供给地，开阳古堡自然是其核心地区。李克用父子统帅的军队，一律穿黑色，人称鸦军，先后与黄巢和朱温作战几十年，最后恢复唐朝，史称后唐。清朝有诗赞曰：

英雄立马起沙陀，

奈此朱梁跋扈何。

只手难扶唐社稷，

连城犹拥晋山河。

风云帐下奇儿在，

鼓角灯前老泪多。

萧瑟三垂岗下路，

至今犹唱百年歌。

 那一位，背负着千载骂名的是石敬瑭吧？由于出卖了燕云十六州，竟使这一代的民族关系更加复杂，生灵涂炭，经济倒退，这一影响直到满清入主中原以后才算最后解决。

那一队人马，是金国左副统帅粘罕押解着宋钦宗悠悠而来么？金国大军攻破宋朝都城汴梁以后，俘虏了宋徽宗和宋钦宗及一干皇子、公主、皇后、妃子和大臣等14000人，分东西两路北上。左副帅押解宋钦宗走西路经上党、太原、云中、张家口、延庆、怀柔，进入燕京（东路则有右副统帅金兀术押解宋徽宗等）。作为军事要冲的开阳古城，应为重要的一站啊。它见证了一个王朝由盛而衰，衰到低谷的惨痛活剧。

由于开阳古城的重要地位，使它的繁华长盛不衰，直到满清入主中原以后，清政府与蒙古高原的游牧民族结盟，亲如一家，开阳古城的战略要冲地位逐渐下降。但代之而起的是它的经济和商贸地位逐步突出。这里成为内地与外蒙及俄罗斯的贸易往来必经之地。而开阳人也随之由战争的预备役人员向商业经营发展了。他们要东出北京吧，北上外蒙和俄罗斯吧。于是，开阳古堡又成为一个心理门槛：男人走出古城堡，意味着人生的的跨越，显示出一个男子汉强者的气概；而作为他的女人，那一定是要送到玉皇阁外了，女人还要泪流满面的登上玉皇阁招手相送呢。于是，开阳古堡又成为温馨苦涩的等待了。

。。。 。。。

正是因为上述开阳古堡，在漫长的岁月中，融进了无数人的血和泪，它才显得那么富有冲击力，那么富有内涵。也因此，才引起我们这些后人的无尽凭吊。血和泪的凝结，以及坍没的残垣断壁，构成一种异乎寻常的悲剧美。这种悲剧的美丽，不仅留在了昨天，而且，必将带开阳古堡进入新的轮回。

四、古堡轮回

黄土夯筑的墙壁和屋宇必须坍没，只有坍没才能在我们的心里开辟一席之地。只有如以往一样的不断坍没，开阳古堡才能重生。

不知大家注意到了没有，虽然古堡陷于坍没，但那里居民们是那般的镇静，乃至于一副冷漠的表情。你可知道镇静是来源于几千年古堡的不断坍没么？黄土高原的农民，是最最典型的中国人，中国人最深层的底蕴就蕴含在黄土高原的农民心里；开阳古堡人脸上的冷漠就是中国人最稳定的心理结构的写照。

这种镇静和冷漠，有时也表现为一种大气；这种大气的冷漠是这一带人群的突出特征。这种大气同样凝聚为一种文化。开阳古堡为何能数千年不倒，地理位置重要是一个原因，但从残破古堡的方方面面都能找到其内在的精神层面的答案：比如，象征神权的玉皇阁，在人们心中绝对犹如它的自然高度一样，在古堡中的位置是无以替代的。这种天地有别，人伦有序，因果轮回的精神内涵，构成古堡的精神脊梁；还比如，那个规则堂，可能因为古堡内不是单一的姓氏，因此无法形成祠堂而成为规则堂，村民公约，伦理道德，那一定是日常生活的行为准则的。规则堂正面外墙墙面有村民牛天德以繁体字书写着的古代治学做人的基础读物《千字文》，书法甚好，穷乡僻壤能有如此书法写家，这不能不说这里文化积淀的深厚；再比如，各家各户的门锁，都有两种形式：一是从门楣垂下一条铁链，轻轻地挂在门板上，这是告诉你：“我有事不在，稍后与你联系”。一种是在门板上的一把横锁，也是能防君子不防小偷。两种门锁似有似无，都只起到一种主人不在的告知作用，不能起到防盗作用。这说明这里农民的大度和风气的纯正。

因此我说，古堡坍没就随它坍没吧，在我们的心里，古堡早成为一种象征，而这种象征必然是开阳古堡新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