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洛阳

2010/12/18

早上八点寒气逼人，我带着朦胧睡意和空空如也的胃瑟缩在车箱，气氛肃刹，或许有人仍留连梦境，有人仍在噩梦中惊悚着。车子悠然静止，一座大有魏晋遗风的古色四脚楼傲然独立，洛阳大司马驴肉汤，此店虽仍未摆脱按菜起名的俗套，却并不觉鄙陋。入店内，与室外温度并无二致，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谈笑声不绝于耳。屋内顶高8米，十余个多面描花挂穗红灯笼悬于梁上，左侧一上方布了帷幔的长方桌，上摆各种调料，犹如大唐年间长安街上随处可见的货摊，右面开阔空间长桌长凳错落有致。径直向前，有一米见方窗口，窗口里面灶台上架一口一米见方大铁锅，里面汤水被烧得热气腾腾，掌勺师傅拿一深底海碗，只三下两下，还没来得及看清如何动作，一碗传说中的驴肉汤已“秘制而成”。我们一行八人团桌而坐，直吃得汗流浃背，恍然间，周遭如我辈皆化身草莽，粗衣短衫，青裤麻鞋，烦恼不快皆抛脑后，身心意识全部投入味觉的饕餮，足矣。

车子驶出旧城，途经洛河，宓妃和后羿相爱于此，如果西湖是玉落人间，那么洛河便是洛神腰间拂动的丝绦。洛河以南便是新城，风格与旧城大相径庭，老城闲散凌乱生活气息浓重，新城齐整空旷秩序井然，每个旧城各有各的特色，每个新城却是同一模具中铸造的一般。现代文明中走到哪里都有家的感觉，着眼点是否在于让每栋建筑每条街道都如出一辙，而先祖们动了心思一心想强调的地域性，在现在来看，也是空欢喜空悲切。中国被戏谑“拆哪”，只是一语中的罢了，那些大笔一挥指哪拆哪的人们，在窃喜之余为迎合大众口味，捋着前秃后翘锃亮水润的脑袋上寥寥几根白发，作愁容状感叹曰：此乃与时俱进，不得以而为之也。而我辈惆怅几年后，便也麻木高唱“白发鱼樵江诸上，惯看秋月春风。”问题不可怕，就怕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到一个体制的不建全，然后堂而皇之的没了下文。其实诉求点不是体制，而是人。

渐入龙门石窟，下车后寒气瞬间将我包围，干净的石板路，干净的空气，有种被消毒的感觉，虽身体不适应，但心理却得到莫大慰藉。伴着脆生生的鞋底与石头的打击声，我们沿河而

行，远山在雾色笼罩下欲显迷离，忽然想起贾岛的诗，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想当年，小学三年级的哥哥拿着这首命题诗，以一个大大泡泡糖为代价求我给他在八开纸上画幅画交作业，我怎能抵挡这巨大的诱惑，欣然往矣。那时我也是画了这样的山，山上也长着那样层层叠叠的树，树稍也飘浮着那样浓郁的云彩，我一厢情愿的相信这山谷间也行走着一个眼神稚嫩步履匆匆的书童。石路倾斜而上，我仿佛渐入天际，想起阿来在《大地的阶梯》里面提到的那个小和尚，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犹疑的笑容：“我看那些山，一层一层的，就像一个一个的梯级，我觉得有天，我的灵魂踩着这些梯子会去到天上。”

同伴抱怨没有带相机，相机令我们更关注于旅行的结果，在有限的时间里，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一件事描述出来，更像是在炫耀成果，而不是感受生活。可我不愿意也不能阻止他们继续兴致勃勃的用像素并不高的手机拍下沿途旖旎风光。

龙门石窟位于东山，与西面香山隔水相望，形成两山对峙一水中流的二龙戏珠地势。中流名曰伊水，秋水伊人也许就源于此吧。此时雾渐散去，朝阳羞红了脸躲在香山后面犹抱琵琶半遮面，朝霞却耐不住寂寞，散布满天满地，漫过远山，洒落伊水，伴着回荡于山间的音律在水波间跳动，皆是暗色基调的山石树木，视线里再也容不下其他。望着这片金色的流转的水波由远及近，仿佛关于生命所有对美好的向往弥漫整个心房，一切语言在此时都顿显苍白无力，我把这稍纵即逝的对于美的极致的阐释小心翼翼放入心底。我终于明白，为何白居易晚年移居于此，看惯了人间疾苦、生灵涂炭，一颗饱受沧桑的心也只有被这样的美感动后才能安放，快乐时想要笑，幸福时却想要流泪。

山上或大或小的石窟位于山体中上位置，我们拾级而上。古人把佛像置于石山，以洞为龛，其初衷是否是因我们的祖先最初都是穴居而生，为向佛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我们用返璞归真的方式来表达原始崇拜。我不描述佛像的恢宏壮丽，也不想拾人牙慧感叹一下人类伟大的智慧，此时此地我只想如实写下自己的感受。卢舍那俯视众生的眼睛里溢满了慈悲、怜悯，流转着智慧、宽容，他的笑容像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无限怜惜，我看到的不是一尊雕塑，是一个灵魂。雕刻这些石像的人不是工匠，是艺术家。我想起这个城市正在兴建的一座印度寺院，浮雕精美，细致入微，可无论石壁上的僧人还是侍从，都是目光呆滞，表情僵硬，更无神韵可言，我想这就是我们伟大的现代艺术的结晶吧。阿弥陀佛、弥乐佛、观音菩萨、文殊菩萨。。。保存完整的几乎没有，要么被岁月腐蚀，要么已被盗贼破坏。经济增长，在利益趋使下，我们都成了所谓的经济人，可人性这东西，越来越少，不知以后会不会也按物以稀为贵的规律，人性、良心之类被摆在博物馆供观赏之余，科学家们则不遗余力的在实验室里或试管或克隆把这些东西复制还原，然后申请个诺贝尔奖。

沿阶而下，偶见一叶乌蓬小舟顺水漂流，仿若白居易立于船头，双手背后，身形傲然，衣袂飘逸。穿过石桥，登临香山，走入白园，亭台小榭，植被错落，步移景动。可单单是那裱石碑上或行云流水或俊美或苍劲的书法字迹就已让我目不暇接。墓冢里安睡着香山居士，想起那首《香山寺二绝》。

空山寂静老夫闲，伴鸟随云往复还。

           家酝满瓶书满架，半移生计入香山。

           爱风岩上攀松盖，恋月潭边坐石棱。

           且共云泉结缘境，他生当作此山僧。

中午来到洛阳老城的“真不同”吃洛阳水席。入得店内，服务员俱身穿唐朝服饰，头戴牡丹花饰。大厅正中，一幅周总理在此吃水席的照片，应该算是镇店之宝。全部热菜皆有汤－汤汤水水，热菜吃完一道，撤后再上一道，向流水一样不断地更新，“酸辣味殊，清爽利口”。味道并没太大突破，只是觉得有趣，印象最深的一道菜，把半碗干炸丸子置于桌上，用热汤猛浇，丸子发出滋滋的响声才确定此汤正宗。酒足饭饱，前往白马寺。

关于寺庙我不想做过多的描述，或许是出于对佛祖的神秘崇拜。只是看见释加牟尼最后一次讲经手指拈花，想起慧能悟道：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吾心即道，听从心吧，多说无益，诵经三千部，曹溪一句亡。

 

杭州

2010/11/13

今早不到六点起床，等旅行团车的时候，匆匆在路边吃几个包子，味道果然差极了。

在高速行进途中，有幸观瞻到初中课本中重点背诵课文《钱塘江大潮》中的主人公，杭州的母亲河，钱塘江。不是观潮期，波澜不兴，一派详和宁静，并无太多感触。一路上只顾欣赏窗外山峦美景，偶有一两户人家以小洋楼形式座落于山谷，感觉甚是悲壮。导游自豪的向我们讲述，连续用对比、夸张、说明等修辞手法叙述千岛湖房价近两年的涨势，以及当地居民相较于城市茫茫人口幸福指数如何暴满。层峦叠嶂的大山好似围城，外面的人无限艳慕，想方设法进去，里面的人也未必自得其乐，定也千方百计想过得城市生活。大山里有的仅是人类生存所必备的生活资料，以及被即将毁灭后又被人类自作主张定义为名胜的自然风光，在人性探索欲的支配下，无法不对早已被城市界定为基础设施的一系列建筑感到好奇，而且在几千年封建思想残余下的等级尊卑观念深入人心，农民迫于心理压力必然向往城区居民的生活方式，在这种心理暗示下，改革开放与走出去也成为围城内人们寻求自我的途径。

山体植被茂盛，红黄绿三色树叶交相映衬，煞是绚烂。不多时，被面包车拉入展销厅，兴味索然的看完推销菜刀及珍珠的表演。真正走上渡轮，已是十一点。放眼千岛湖，真正领略水天一色，天水一线，云山雾罩，若隐若现。湖水清明，碧波荡漾，阳光透过云层，温柔的抚照湖面，被无数岛屿分割而成的平面波光粼粼。斜躺在座椅上，心下安然，困意来袭，放松不过如此吧。

小岛与普通山脉并无二致，只一锁岛留下的印象颇深，其中贞操锁算是一件奇特物。铜制，中空，体积有一枚核桃大小，形状似铜铃，表面光滑，锁柄纤细，但此物如何使用仍是一千古谜团。突然明白，为何古代小姐都是久居深闺，轻易不肯出门，原以为只是封建礼教约束所致，如今看来，思想的桎梏是要求实物的辅佐才能完美支撑若些年。庆幸之余，也生出对封建女子一生所受煎熬的无限同情，从三从四德，三纲五娼到身体的摧残，缠足、蹂躏甚至于锁贞操，惨绝人道，无异于非洲某些国家血淋淋的割礼。自古红颜多磨难，最准确不过。

游湖过程中，带队导游已换人，此人极度不具备敬业精神，敷衍了事，算是此行一大败笔。来之前，男导游说有一大龄女性曾投湖自尽未遂，追究原因，答曰：湖水干净。全程下来，千岛湖“青山绿水金腰带”中的青山仅此而而，至于金腰带，即山水衔接处裸露在外在黄土坷垃，感叹：语言是一门最伟大的艺术。此一日游最大感触：干净！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回到车上，疲惫困顿，睡了一路。

2010/11/14

早上有些凉，大雾弥漫，到被称为天下第三泉的虎刨泉。主路两边水杉高耸，直入云霄，心下感慨，只需一片净水，水杉除非被外界暴力所折，否则决不弯腰，永不妥协，直向心所指方向而生长。那么给我个平台，我可以不被干扰，不去迎合，不去违背良心的去实现心中所想么，抑或途中不堪寂寞放弃梦想，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吗。越想越悲摧，树且如此，人何以堪！雾色渐浓，丛林愈密，曲径通幽，汩汩清泉顺流而下，湿漉漉的青石板缝隙里长满细滑青苔，这些顽强的小东西，一日要被碾踏多少次，却仍丝毫不气妥的向来往过客炫耀那小小生命力。

第二站，西湖。天色已暗，雨水淅淅沥沥，整个湖面被笼在一层薄纱下。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今日有幸一睹西湖羞态，为日后留下些许悬念，足矣。隐约可见雷峰新塔，旧塔的坍塌消去施于白娘子的万年符咒，也解放了杭州城万千妇女，难到如今杭州城性别角色的换位是因这场事故而起，无从考证了，或许历史在这吴越温柔乡又从父系回归于母系，这本身就是历史的一个轮回。乘船到三潭印月岛，雨愈来愈大，我急速行走，任凭雨水打湿头发，流过双颊，我开始想念那个能和我一起做这种事情却相互并不觉尴尬的人。一个星期了，初次想要离开这个城市，虽繁华似锦，虽天生丽质，可没有我熟悉的气息，没有我想要的热情。再也不想听模棱两可的发音，再也不想见面无表情的女人，再也不想看抱着孩子准备回家做饭的男人。我承认我留恋这里，可我想要逃离，宁愿心存遗憾，也不想让种种琐碎破坏这原有的美好。

来到岳王庙门口，雨已停，小商贩大声叫卖，雨伞十块一把咯。刚才还不是三十五么，秋风秋雨愁煞人啊！我崇敬岳飞，也痛恨秦桧，但我不能容忍中国历史的选择性记忆。历史的确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可我们的周围的化妆师都是一个个师出一门的工匠么，我为何不曾见过浓妆艳抹背后的那张本来面目，要知道我并不会因稍有出入的容貌便摒弃自己二十几年的价值观啊，悲从中来。

最后一站，黄龙洞。导游说，她一同事带队来到黄龙洞，其中有一哈尔滨女士求姻缘签，三次皆是下下签，后解签老师傅道：尔姻缘在东南方向。此言被导游听去，遂付诸行动，成功掳得美女芳心。闻如是，大大鼓舞我心，径直走入祠堂，目不斜视，直奔姻缘箱，却抽一上签，大意是：姻缘就在身边，随时可得到幸福，人中意，意中人。突然莫名失落，也许自己并不期待一段感情的出现，只是把别人的期待看成自己想要的吧，说得多了，也就被麻痹，自以为是。把手按在胸口，告诉自己，不要认命了，把命交给心吧。

 

 

黄石

2010/12/23

今日小雨，寒冷潮湿。几乎要离开黄石了，还没有写下纪念性的文字。依稀记得，那天清晨坐车驶进城里的景象，无数的矿坑，边上无一例外的佝偻着一棵历经风雨的沧桑老树。我想，是不是每天黄昏都会有一只年迈的乌鸦立于枝头，怅然远望。难道它也早已发现了这深坑下的无奈，或许它只是在担心，这赖以栖身的老树终有一天也会离它而去，而它又终会离谁而去。

昨天晚上从街头逛荡到街尾，貌似也没发现可以纪念的东西。超市及小卖部的商品似乎永远蒙了一层灰尘，我试图去拂拭，却只是沾了满手。我徜徉于并不宽阔的街角，闻着潮湿的空气，目送往来人流，女人们并不娇嫩的面庞，男人们并不高大的身材，渐行渐远，这个城市也终究如过眼云烟淡出我的视线。。。

 

晚饭后，同事相约去电影院看期待很久的《让子弹飞》。细雨纷飞，我们五人站在宾馆门口瑟瑟发抖，终于在十字路口拦住一辆车子，上车后才被告知每人要十块钱，恍然，我们被宰了。无奈，五人已然逶迤而入，费大劲在有限的空间摆好了适应这无限旅程的高难度姿势，若再下车等车上车重新排列组合，整个平安夜就被黄石的出租车司机给毁了。所以，我们黯然就范。。。

车子驶进黄石市内，透过被雨水洗刷后的车窗，街道还算宽广，灯火还算通明，人流实在拥挤。八点到影院，只剩下九点四十《非诚勿扰2》的前三排及两侧位置。我们又不遗余力的穿过没有路灯的马路，拥着人流来到对面商场五楼，情况出奇的相似。只好又一次就范，买非2的票。

整部影片无功无过，没有非1的笑点，如果冯导是想在审美上让我们认同，那么葛优的出现反倒是不伦不类的选择。笑笑在非1的性格是我喜欢的类型——认准了就去做，做不成就好好活，谁知到此，变得事儿事儿的，就说影视作品都是生活的艺术化夸张版，但也不能这么不写实吧。还有秦奋，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可咱有点过了吧，这都零下几度了。甚感颓废，不过川川背那一首诗却击中了我的要害，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　相爱

寂静　欢喜

记得第一次读这首诗，我的心脏被什么融化了，然后开始疯狂的寻找一切关于仓央嘉措的东西，开始渴望西藏，寻找，迷惘，寻找。。。

看毕，已十一点半。天上有朵雨做的云，爱上冷空气，后来它们生下了雪。

 

上海

2010/12/26

上海相较于北京，建筑多西洋风格，线条平缓，北京则是棱角分明，大气凛然；环境，较北京干净些；此地人更为严谨，表现于各种手续被严格执行，节俭，排外；其他尚在观察中。

今早到上海，下榻锦江之星，入住手续繁琐。午饭以上海菜为主，甜，不适应。下午去世博园中国馆，印象较深刻的即是，IMAX短片，主要反映社会无比和谐；铜人铜马；IMAX加动画版清明上河图；地面动态水倒影。整体是五个统筹的完美体现。回宾馆，睡觉。

2010/12/31

外滩。

出了地铁，到人民广场，寒风凛冽，冻得手不听使唤。我们茫然四顾，灯火通明，我们瞬间淹没于建筑群中。。。只好跟着外滩方向的指路牌，瑟瑟发抖，疾步前行。此处建筑多是欧式风格，圆顶，恢宏。中国的银行似乎全部聚集于此，如果上海是中国的经济中心，外滩就是上海的经济中心，不能想象，我正向多个同心圆的圆心靠拢，一种自我重视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半个小时的腿部重复运动过后，五彩斑斓的东方明珠就闪烁着光波在我们眼着若隐若现，冻僵的手指，通红的耳朵，麻木的脸庞，一切关于身体的不适都被这期盼已久的兴奋冲淡。立于黄浦江畔，江风习习，正面一片灯火辉煌，奢华得无以复加，自认为宠辱不惊的我也被眼前这雍容华贵的景象迷醉了。当年的百乐门，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名流上士汇聚于此，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上海人到哪都觉得是乡下，看谁都是土包子了，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要奢靡一些。江对岸东方明珠，我想白天看也许要好些吧，毕竟“大珠小珠落玉盘”玉珠我从没想过是彩色的，尽管我与彩这个字已结下了不解之缘。临珠而立的是电子屏外观的大厦，广告此起彼伏。游船江中走，细看原来是广告船，剑南春，蒙牛，中国人寿。。。最豪华的是中国电信了，不愧是中国的托拉斯，出手就是不凡。

沿江往老城隍庙方向走，实在受不住了，就在美食广场的山寨城隍庙吃了碗牛肉粉丝汤，还把刚买的羽绒服弄脏了。后，打车回。

 

2011/1/1

甜爱路。

沿四川北路前进，迷你的小红灯笼错落的点缀在马路两边光秃的枝丫上，到晚些华灯初上时，这树是被无数银白色的星星灯火包裹起来，灯笼便像团簇的火焰燃烧其中，从路口向街角望去，仿若路的尽头便是儿时梦想过数遍的童话，有公主，王子和城堡。陶醉之余，我还是不合时宜的想象了一下，明年是不是又要“西电东输”、“南电东输”呢，有多少人如我一样，一边感叹人类在涸泽而渔杀鸡取卵的同时，一边乐此不疲的享受着这视觉的饕餮，我想这便是奢华的代价吧。

街边许多摊贩，忽然见到了那熟悉的一朵朵云一样的家伙，想起去年此时也是手拿一颗大大的棉花糖，游走在南锣鼓巷，晃若昨日，心境却已大不相同。不是昨日重现，只想借此祭奠以及缅怀一下我那已逝去的没心没肺的青春，那棉花糖在风中摇摇欲坠，若不注意，它便随风飘散了。

街边有鲁迅公园，我们潜入其中，混迹于一片安乐详和，假装也是其中的一分子。唱歌的人，表演的人，下棋的人，无不沉浸在这被自己渲染起的气氛。与其去世博园的中国馆看山寨版的和谐社会，还不如直接来这看真人版的夕阳红，虽然在幸福与苦难中选择了那些美好的不让我们感到心痛的画面，可我觉得如此真实。

来到甜爱路，终能一睹上海里弄的真面目，再不是停留在对别人间接经验的想象层面了。那狭窄逼仄的空间，那搭于房屋之间的晾衣杆，那像老人混浊的眼睛的窗格，一种久违了的压迫感又一次袭来。我想，到底是先有了这压抑的建筑才生成了上海人机关算尽的性格，还是先有了上海人的精明才建成了这巢穴般的房屋，我已没有精力再去研究这形而上。路过咖啡馆，墙壁上的情诗像水拂过指尖，柔软得让人要融化这文字里，恍惚间，脚下的石板，周围的空气，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的眼神都不再是冷冰冰的了，爱情，如烈焰，也如水。细细品读，发现，中国人总是希望能长相私守，就是口口声声说“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也是因为不得已与恋人分离而自我安慰而已。那些非中国人，更在乎爱人的感受，裴多菲山陀尔说：“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在我的浪花里，愉快的游来游去。”巫婆问葛温，我只能要么白天以美女姿态出现，要么晚上以美女姿态出现，其余时间还是要回到令人厌恶的丑陋面目，你选择吧，我一定按照你的指去做。葛温说，我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你。爱一个人，就给他自由吧，包括爱你或不爱你的自由。

继续前行，与甜爱路一街之隔的便是山阴路，132弄8号——鲁迅纪念馆。里弄的尽头便是先生住所，仿若时空置换，冗长的梅雨季节，潮湿沉闷，斑驳的墙壁上苔藓丛生，先生自嘲：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此楼就是彼楼么，我宁愿相信它是。

徜徉于街角，我明白了为何上海人总是衣着净素，讲着吴侬软语，只望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是怕惊扰这舒缓的宁静吧。

 

2011/1/2

海伦路。

漫无边际的行走。这里多是日式建筑，橙灰相间的砖块像马赛克一样铺了满墙，方方正正的暗红色窗棱严丝合缝的紧闭着，一如日本女人的谨慎小心。可那熟悉的被压迫的感觉再次出现，不仅仅是房屋的狭窄，还有日本殖民统治下被侵略民族的屈辱感吧。不觉已走到邢家桥，河水混沌，沿河而行。此处房屋破败，犹如抗战时期被轰炸过后便再没有修缮。如果不是院内零零落落晾晒着的床单，土墙内挣扎着向外生长的木棉，停在秃枝上的鸟儿，我不会相信这里还有人居住。这里被那高大的崭新的建筑层层包围，旧上海的弄堂也如北京的老胡同那般，被政治划了一个大大的叉。往回走，到海伦桥，我想，我就这样向前走。。。

南京

2011/3/22

南京。

朱自清说，南京是一个古董铺子。当时在网上查南京旅游的话有何去处，没想到弹出许多页，眼花缭乱了。当年在大学时，一心想来南京，走走雨后的小巷，让鞋跟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看谁家黑灰色的墙头瓦上长出细细密密的青苔，蓦然听见路旁边已被腐蚀的斑斑裂纹的木门咯吱一声，走出一位华服美颜的妇人。。。当然，在得知要来这里出差时就意淫过无数遍亲自到来时能够经历的种种。

当汽车驶出机场，一片苍翠，北京时值沙尘暴，骤然映入满眼绿意，竟有些迎接不暇。。。街道两旁皆是有如张开双臂仰望天空的人形梧桐，从这些井然却不失肆意的体貌特征来看，它们应该正值壮年吧，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中午吃完饭，登上明长城。深灰色的墙体上交错着白色的缝隙，终于明白任何复古的杰作在遗迹面前都是自惭形秽的装逼，古不是用来复的，是用来记忆的。据说每个铸砖人的名字都被刻在砖块侧面，待砖体经不起时间的腐蚀而碎裂时好给朝廷一个秋后算账的线索。我抚摸着那些微微凸起还勉强能看得清的字迹，有那么一刻居然产生了把自己名字也刻上去玷污一下历史的冲动，转念想想，这种卑鄙的反抗实在是懦夫的行为，遂作罢。跌宕的路面绵延远去，城墙另一侧的月牙湖安静得只有那么一丁点涟漪，我不想用我拙劣的拍照手段把这安宁简单粗暴的复制下来，那和当年洋鬼子用化学胶带把搬不走的彩绘生粘下来没什么两样，好吧，我言重了。其实就想那么站着，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多余，希望有时间有心情能走到墙的尽头，应该别有一翻兴趣吧。

 

2011/3/24

中山陵

漫山苍松翠柏，灰白建筑掩映其中，庄严肃穆。

下午去玄武湖。我终于明白“金陵怀古”为什么已经成为一种现象，眼前的各种景象让储存在记忆文库里有关南京的只言片语迅速读档。“千里莺啼绿映红”，“乱花渐欲迷人眼”。。。小时候崇拜课本上那些唐诗插画的作者，怎么有如此想象力，把普通一松树画得仙风道骨。现在才明白，艺术总是来源于生活的。

如果把南京比作女人的话，她秀丽、干净、温婉，恰是男人最喜欢的类型。那么储蓄内敛而又知书达礼的南京当然是宜人生活的。

 

2011/3/25

夫子庙

传说中的秦淮八绝就八干八湿十六样小吃，没什么特别之处，倒是期间有音乐学的学生进包房表演个笛子古筝琵琶什么的，技艺也不甚高明，算是在秦淮河岸附庸风雅罢了。各人满足各人所需，气氛到了就皆大欢喜，至于吃得什么，听得什么，感观如何，只要不出太大纰漏，大家一哄而起，一派欢乐祥和的氛围便呈现在这个以和谐为主旋律的东方大地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吃完饭快速的把附近各条街溜一遍，人山人海，灯火通明，仿古的灯笼，印着现代文明标记的闪光灯，五光十色，分不清哪里是灯，哪里是火。乌衣巷没有去，秦淮河没有看见，只有打磨得光滑圆润晶莹剔透的十块钱一把的雨花石，多得快要溢出整条街。看来有必要找个大家都在上班的空档，再去溜达溜达。

 

2011/4/1

明长城

气温已23度，中午出去走走，当真是散步，从未走那么慢过，却不觉得不自在，完全释放的心情就是这样吧。城墙上还未生出绿叶的滕蔓，紧贴墙面交错铺开，像马良在墙上挥笔成就的巨浪，张牙舞爪的绽放须发。

嫩绿的、暗绿的、深紫的灌木被切割成几何形状，支撑在石板路两边，有生命力的东西似乎都喜欢炫耀那些饱和的充满张力的色彩。

砖墙里成簇的竹子里有只喜鹊在边觅食边嬉戏，真羡慕它，能把玩乐与工作合二为一。

 

 

武汉

2011/7/3

武汉之行已近尾声，却还未留下只言片语，想来惭愧。6/12启程至此，正值梅雨，终日阴霾，无心他顾。

不日前往汉阳，又辗转武昌，人困马劳，终回归汉口总部，与诸同事汇合。

在诸多人中，印象较深者为一李姓中年男士，为人谦和，每谈及一钟情菜品，必绘声绘色，引得听者心驰神往，屡试不爽。且每与其共餐，食毕，定杯盘狼藉，所剩无几，可见其精通点菜之道，吃亦乃一门学问。几日，吾自对食物挑肥拣瘦，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难得一假期，游古琴台。“万古高山，千秋流水，知音相逢。”

今游古琴台，纪伯牙仲期之谊。居高临下，三面环水，风移荷动，有《流水》之音萦绕耳际。一亭临栏，有鹤发端坐其中吟诵古文者，声若洪钟，妻立于侧，欣欣然。观此景，置身彼境，叹曰：度余生若此，夫复何求！

 

归元禅寺。

验票处，每人免费发香三支。进门处正对一屏风，上题“有求必应”四个镀金大字，前置两香炉，供游客上香。绕过屏风，三面庙宇，一金身菩萨立于前，各路人等竟相拜之。厅院正中有四方池，池中大小乌龟无数，或栖身石上或左右摇摆游曳水中，憨态可掬。院左侧有诵经阁，右侧杂物间。越过水池，抬头便见“胜大宏阔”金色匾额悬挂于大殿上方，为黎元洪所题，两侧楹联曰：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深入浅出，佛法普及之道也。出大殿，右侧有一狭窄通道，行至五米处左转，豁然开朗，右手边有大雄宝殿，其中观音及诸佛皆非垂直立于佛台之上，而稍倾斜，作俯视众生状，法相庄严，不怒自威，令观者心生敬畏。殿外门廊有对联：佛本一乘根源自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教有万法体性无殊不可取法捨法非法非非法。沿廊道继续向前，左手处有万佛殿，内摆数座各路施主所供奉玉观音。廊道尽头，有一木门，跨出门槛，又见一方正厅院，院正中水池与方才所见并无二致。水池前一大殿名曰罗汉堂，有金身罗汉五百座，每座一人大小，形态各异。水池后有碑廊，诗词图画交相辉映，有典故者，只识得“魁星点斗”，“关帝林”，其余“三友图”，“瑞莲诗图”“福禄寿三星图”亦惟妙惟肖。值此际，游毕。

 

上周前去黄鹤楼，亦对石碑廊情有独钟。遂发现，武汉各名胜古迹皆有石碑点缀其中，纪录史上文人骚客即兴之笔，文化积沉之深，突显历史风韵，荆楚文化实该推而广之。

 

2011/7/4

来之前特意探听武汉印象，或曰：乃一破旧工业城市。细算来，至此已月余，老城区颜色黯淡，门面低矮，街道狭长，市井喧闹，虽旧不破，恰似中年妇人，身着发白的确良工装，不施粉黛，面目坦然，生活气息浓重。

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当地特色小吃门脸。一日，见一男坐于路边擦鞋小凳上，右脚前置，任黑亮擦鞋布在鞋面上下飞舞，手持热干面大快朵颐，汗流脸颊而无暇顾及，发际遂有蒸腾热气袅袅升起，当年武林怪杰中神通见此等情景也要自愧弗如吧。接触人物中，又一印象较深者，为人谦和，举止儒雅，每谈及一钟情菜品，必绘声绘色，引得听者心驰神往，屡试不爽。且每与其共餐，食毕，定杯盘狼藉，所剩无几。几日，且自对食物挑肥拣瘦，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之极致莫过如此吧，用武汉话说：你qi了吗。

日前多雨，择一晴天傍晚，散步江滩。人迹未至，便见漫天的风筝在空中摇曳生姿。走近，一顽童正执线狂奔，晃忽间，他猛的转过头来，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坚定眼神，说：为你千千万万遍！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感动夹杂着兴奋，圣·德克旭贝里说：任何一个大人将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问题竟如此重要！是不是要亲手把风筝放上天，此时于我来说，已然与羊究竟是吃了还是没有吃掉花的重要性等同了。拿着我杀价回来的奥特曼，一路狂奔，风筝却如雪地里的野鸡，一头栽地，我屡仆屡起的革命精神并未感染到那屡起屡仆的奥特曼，每扑下来时笑容愈加狰狞，似乎还带有征服怪兽的快感。末了，求助于近旁一大叔，费尽周折，大功告成。夜色渐浓，空中灯光闪烁，依稀可见各色光源外延的风筝轮廓，奥特曼黯然失色，几与夜幕合而为一，遂收线。江风习习，湿气抚过江岸，结成露珠，缀于草丛，不紧不慢。

车子驶过武汉长江大桥，江边建筑群雾气萦绕，感叹，武汉尚存不食人间烟火之地也。直至亲临黄鹤楼，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尚在其次，雕廊画栋，碑廊石刻，人物典籍，文人墨客即兴之笔，尽显荆楚文化之历史风韵。古琴台、晴川阁等，或建龟山之上，或倚月湖之畔，以下摘录一二，谨以为记。古琴台宋湘以竹叶挥就《狂草诗》云：万古高山，千秋流水，壁上题诗吾去矣。归元禅寺“胜大宏阔”大殿两侧楹联曰：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深入浅出，佛法普及之道也。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之君子，福履成之。”

 

 

昌吉

2012/1/15
晃然已有月余，虽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置身于满目苍凉工业烟尘四起仿如第九区的厂矿，心下怅然。日复一日，终于，最后期限已至，却并未如大赦一般，门被锁上那一刹，曾出现在这里的人和事一一浮现，历历在目。站在昏黄的廊灯下，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仿佛这段逝去的岁月，触手可及，无处不在，却怎样也抓不住。我的悲欢喜悦和那些日渐熟识的面孔像褪了底色的胶片在脑海中一一掠过，终究明了，这活着的过程，无论是否心满意足，都是最真切的存在。忽觉保尔那段话太应景不过，在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能够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何为虚度，并非只有建功立业才不算碌碌无为，只当耄耋之年，忆往昔，并不年少时所作所为而悔，一如黑风双煞海誓山盟时的豪情万丈，梅超风问她的丈夫陈玄风说，“你懊悔了吗？如果跟着师傅，总有一天能学到他的本事”。 陈玄风说“你不懊悔，我也不懊悔”。往事终究并不如烟，却像极了古人的结绳记事，《无间道》里说，出来混，迟早都要还，于心无愧，方能自得。

很多个夜晚，推门而出，细细薄薄的雪花铺了一地，凛冽的空气在冬日清冷的夜色里骤然将我包裹其中，透过斑驳灯光，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每每这时，心中无比洁净安宁。收拾停当，最后一次踏上从办公室到宿舍这短短的归程，如同来时一样怅然，若失。我把它重重的刻在人生的书契上，陪伴了我这许多时日的人们，并不会如我湮没在冬日雪地的脚印，而是岁月的痕迹，与我一路随行。

此行亦有幸识得一位智者，以博学专精，通世达理来形容并不为过，让人心生敬畏。由人及已，虽不能三日自省已身，也不免感叹，随年岁虚长，茅塞渐开，然知人知面却难知心，越是如此，愈加茫然。古人说四十不惑，而真不惑之年，是更无奈彷徨，还是已然洞晓人生百态，了然于胸？有时为求一答案而百思不得其解，时日一长也终不了了之。总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人生须臾，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2012/1/18

来到新疆后，看到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的雪，时而纷纷撒撒，时而润物无声，雪花状态的变幻莫测似乎从侧面映照出个人成长轨迹的不可预知。每个人的成长过程及成熟的质变都堪称神来之笔，但量变的积累完全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形式，责任到户，以产定收。唯一捷径便是提高单位数量的生产效率，一生所经历的坎坷并非不可计量，成长的过程越痛苦，成长的速度便越快。看似逍遥快活的周伯通实则历尽丧子失妻之痛，问世间情为何物整日以嗜血杀人为乐的李莫愁也曾暗恋他的陆师兄痛并幸福着，艺术源于生活，小说塑造人物尚且如此，况我辈哉。

我坐在班车上，窗外由茫茫白雪到夜幕渐至，风雪夹杂着时光流逝在车轮下的泥泞里。本以为时间是一只飞奔的大象，风驰电掣却掷地有声，如今看来，此去经年，良辰好景，物是人非，曾不能以一瞬。曾几何时，骑着自行车在学院南路上漫无目的的前行，乍暖还寒时候，清风拂面，一面嘲笑柳絮过敏紧捂口罩的同学们伤不起这草长莺飞的季节，一面欣赏路边高高矮矮或丰腴或骨感的漂亮男女，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心情去关注与我毫不相干的人和事，没心没肺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据说我那辆黑不拉叽带横梁的自行车，被我70块钱卖给ZQ后就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学四楼下不翼而飞了。一般黑色幽默与后现代主义兼备的电影导演们不知如何结尾时都好搞个失踪玩个神秘，只是我想到了这故事的开头，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个文艺又有点跌宕起伏的结局，不禁十分欣慰。

又一说，拍话剧时候的彩色爆炸头不知在谁那里，附庸风雅的问，鸡尾酒是不是这个色？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我在里面的角色算是稍微正常的。其实每个不高大威猛的人心里都有个英雄梦，哪个孩儿小时候不想长大后当个奥特曼，恰似每个李逵的大宇宙里都住着个小正太，如果讨价还价一下，诸如嗜血恶魔、伏地魔之类这种人见人恨的角色都可以考虑，可惜不是我啊。

记得在清河时候，八月秋高风恕嚎，一姐们从昌平赶来与我会师，老乡相见，分外亲热。就在那样一个飞沙走石的情境下，我俩淡然盘腿坐于清河嘉园铁栅栏外的马路牙子上，嗑着瓜子谈笑自若，聊谁班上来了神马标新立异人，哪个马哲老师讲课之前先看QQ新闻等等，如此这般。此后的无数次见面都已日趋模糊。

。。。。。。

不多时，车已到站，搬下行李，转身但见车水马龙，已然辨不得来时乘得哪辆，或许明天此时，亦不记得如何来到这里。我情愿忘记那些无关痛痒或心酸的过往，只把单纯美好刻盘收录，小心珍藏。在我本命年结束之际，以此为念，聊以自娱。最后，那些我曾深爱与深爱过我如今已离我而去的人，希望你们过得都好。

 

 

 

海口

2012/3/8

每晚坐在靠窗的位置，晚风从半开着的窗子飘忽而过，八点整，或喜庆或高亢或悠扬的曲子准时响起，穿过我的鼓膜，沿着大脑皮层绵延至另一侧耳廓飘散开去，这许多个夜晚，却不知都听得些了什么，其实那音乐本就不是为我而作，又怎会在乎一个多余受众的感触，不在意便不会有伤害。

来海南将近月余，从最初的厌恶到现在的习惯，不知日久天长会不会滋生情素，喜欢与讨厌都这样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或许只有爱与恨真能天长天久。

假日海滩

我沿海岸线漫无目的前行，任凭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呼啸着拍打我的双腿，那涌动的水花来自天边，汹涌着扑向海岸，见只卷起薄薄一层砂砾，便缓缓退却，怏怏而归，不多时，又借风势，旋着海腥味的小水珠奔腾着，雀跃着，紧紧拥抱着沙滩，仿佛要钻进地心看看，虽每次都铩羽而归，却也屡败屡战。不，是我太狭隘了，它才不在乎结果，而是乐在一次又一次惊涛拍岸的过程，骁勇的海水，我不能望其项背。

金石

马路像长途过山车道，任车子在不断给我们惊喜的起伏地势上横冲直撞，司机师傅似乎觉得不太过瘾，超速驾驶后使得整个效果与戴上3D眼镜坐过山车翻腾在布满亚热带植物的悬崖峭壁上一样。纵然如此，我还是无比淡定的欣赏着80%我叫不出名字的无一不留着迪克牛仔发型的植物。我此刻惟觉语言如此苍白，大脑面对这繁复的景象一时语塞，只反馈给我一个字：绿，惭愧之于，我稍做加工后感情丰富的感叹了一句：好绿！一路颠簸了两个半小时，我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不知不觉已到达。。。

回来的路上宁静许多，大片的禾苗漾着绒绒的绿，铺满我视野所及，渐渐模糊，直与那淡墨似的远山晕染成朵朵天边的浓云。有水牛悠然驻立田间，有人赤脚淌在浅浅的垅间，有藤蔓作物围绕支架蓊蓊郁郁，散开淡淡的绿意，直到簇拥在一人高的粗木顶端，才骤然绽出满天星斗似的小黄花，怜惜得心底都柔柔的。想必，爱怜是一支催化剂，融化了包裹在外的坚硬果壳，把曾时刻戒备着的心整个暴露在日晒风霜里，以至于些许细微的变化都能被准确无误的捕捉，时日久了，竟深得刻骨铭心。我们到底在追求什么，诸如此类的生活，意义又是什么。

花朵说，我的喜悦就在于自己盛开的生命。重视生命存在的本身，而非我之外的东西，人生有三大命题：你是什么，你有什么，在别人眼中你代表什么，只有第一个才是需要永恒思考的，不必要的执著是生命的浪费。是啊，内观自己远比外在的浮华更能让人得到满足，尼采说，对死亡的恐惧常常与人生虚度的感觉紧密相关。你越不曾真正活过，对死亡的恐惧也就越强烈；你越不能充分体验生活，也就越害怕死亡。将注意力放在存在本身的奇迹上，追求事物的本来面目以及真正的自我，而非沉沦于周围的环境？

 

2012/4/18

西岛

傍晚，走出车站，湿热的空气将我团团笼罩，没有紫外线的海口似乎更平易近人些。透过车窗又一次触摸这个城市，一如初到时的情境，夜风吹乱我的头发，斑驳的视线里两岸灯火渐渐落在身后，早已辨不清颜色。踏着时间的碎片，驻足在一个又一个记忆的节点，想要一个欢喜的开端，那么且从欢喜说起。

西岛近在眼前，阳光铺满山和水的每个角落，快艇带起的风直剌剌的刺得我睁不开眼，约摸过了十几分钟，便已到达彼岸。房屋雕塑在椰林的掩映下散发出海水的味道，走上观景台，漆成暗红色的木板被侵蚀成古旧颜色，却与这蓝绿背景相得益彰。从此处望去，三面环海，与海相隔一线沙滩的便是绵延的淡色远山，朵朵簇拥着的云有如开在山顶的花，界线分明的悬在与山一色的天际，反倒弥散在山尖，像细密的根须肆意伸展。一风激起千层浪，海水迎面徐徐前行，我手扶栏杆，裙裾翻飞，已然不知是水动还是桥动，想起RMS Titanic中的经典桥段，Rose迎风立于船头，张开双臂，望着夜色下汹涌海水，低声惊呼：I’m flying。欧文 亚隆阐述人生的四个终极命题，死亡、自由、孤独和人生的意义。对自由的向往促使个体无限度追求飞翔的快感，然而对孤独的恐惧也终使自由停留在体验一层，果真将自由——包括意志的选择和因自由而有的责任——视作判定人生重大抉择的主要论据，是不是就少了很多痛苦，然而灵魂深处总会横生枝节。或者真如叔本华所想，人生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像钟摆一样的来回摆着。看那海面上被快艇拖着的一个个斑斓降落伞，像蝴蝶在广阔海面翩跹起舞，行至远处渐渐缩成一个个黑点，人一直都在跃跃欲试。亦如叔本华，如果在人生终点，还有清楚的脑袋，愿意真诚地说出内心的话，必然没有人愿意再经历相同的人生，与其如此，他恐怕宁可选择完全不曾活过。“如果不曾脱去束缚、投身欢笑，岂不是错过太多生命的演出！何必在打烊之前，就急着奔向出口？”

阳光把羽毛似的芒刺毫不吝惜的洒在海水的波纹里，起伏之间蜿蜒着星星点点的光束，成群的小鱼借这舞台，有节奏的跃出水面，行进之余，或扎在水下聚成一簇，或在起跳时向多面散开，像披了金缕衣表演花样游泳的少女，莫以名状的欢愉。定睛细看，有鱼儿似斑马颜色，莫不是也跟风着了海魂衫，首尾摇曳，煞是悠闲。

走回海岸，脱了鞋子，踩上滚烫的沙滩，受不住这热，奔向大海。海水卷着浪花扑向沙滩，双脚顿时受用许多。近岸的海水呈浅绿，颜色逐层递深，远远看去，有大块大块的淡紫，像开在水中的花，实为水下岩石影印，水皆缥碧，千丈见底。岸边的咖啡厅里有人在唱 “沉默是金”，低沉的音色早已不成调调，在灼热的空气里四散开去。记得那天在音悦台看张国荣特辑，讲述这首歌的人生寓意。欧文 亚隆说，如果我保持沉默，不说出秘密，秘密就是我的囚犯；如果从我口中说出秘密，我就成为秘密的囚犯。沉默之树才有平静的果实。走回鹦鹉螺广场，经过游泳池，椰林草地夏花渐露头脚。倦意袭来，索性躺在椰树下的长椅上，草帽为枕，酣然入梦，轻风掠过，灌木丛中几片残叶飘落身上。梦见小时候读哥哥的语文课本，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老人花很多年绣了一幅晃若人间仙境的织锦，忽然有一天这幅锦被一阵狂风刮走。。。

醒来，日头已偏西，登上返程游轮，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一派静谧柔和，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美则美矣，但美与动人毕竟不是一回事。孟非讲，他初到新疆时有种灵魂被一抨出窍的感觉，我想那一定是高远的天，清冽的云，苍绿的旷野，和明晃晃的阳光，仿如新疆的雪，纷纷撒撒，干净凛冽。

 

 

2012/4/19

南山寺

踏入南山寺，七米见方的门廊映入眼帘，上著“不二”两个大字，取意实相本体，平等不二。两侧彩绘手指拈花图样，在丛林掩映下，愈发宁静祥和。登上台阶，穿过门廊，回头仰望，与前者呼应，“一实”赫然入目。

继续沿主路前行，两侧花坛内姹紫嫣红，朵朵娇羞怒放，团成一簇茂盛之余凭添了几分优雅。听闻乃三亚市花名曰三角梅，看似娇嫣的瓣，实为叶，真正的花乃是中心一点嫩黄的蕊，心下释然，正如一实境界者，人人本具、平等一相的纯真心体。视线沿花坛扩展，两侧地势渐陡，浓绿的草地泛出绒绒的质感，有树错落其间，每片叶子都呈完整的心型，微风拂过处，悉簌翻转，浅一色的叶脉抬头直视骄阳，无畏无惧，澄澈通透。前行数步，开阔出一方石阶，上置一米高卵状巨石，上书“菩提树”。相传佛祖在菩提树下打坐七日夜才修成正果，我辈愚鲁，佛祖拈花，示意众僧，不知何意；菩提非树？亦不得其解。未开化至此，西有耶稣代世人受刑，后查拉图斯特拉下山布道，力有未逮，想若人人雍容接纳各家之言，恐怕也是邯郸学步，莫不如取其一剂而用之。

穿过地下通道，南海观音手持经箧，俯视众生，观音圣像四面环海，凌空而立，宛若云端。观音脚下莲花大殿与陆地相接处谓之普济桥，取普渡众生，悬壶济世之意吧。本和风拂面，行至桥上，海风旋起，吹得大殿前的许愿丝带经幡一般呼呼作响。此处的海一色的湛蓝，天像是海的镜中倒影，只一抹浅色，风移云缥，海波涌动，海天一线处的沙鸥反像静止了一般。再看远处，被惊涛拍打着卷起雪白的浪花，冲撞在礁石的那一刻随着哗的一声，水状的烟花四下散开，退去不稍片刻，又卷土重来，海岸在这一张一弛中生得蜿蜒曲折，浸湿的细砂匍匐了一地。

手捧所求得护身符，排至大殿门口，与一众人等鱼贯而入。殿内置以金黄为主色，众佛法相庄严，我跪在蒲团上，心中默念，愿将此功德回相给往生极乐世界和与我远隔千里的母亲。母亲虔诚，相信因果，超渡来世往生，逢年过节我们也免不了要跟着拜一拜。在现世主义的文化模式下生长起来的诸如我辈者，如何能了然佛法要义，但任何一种文化都拥有价值的尊严，都具有不为其他文化所可替代的价值。不论现世主义还是来世主义都只是一种价值态度，无从谈褒贬，如果硬要堂而皇之冠以理论的称谓，真如吸引力定律所言也不一定。孔夫子论《诗经》，只说了三个字：思无邪。佛印一语中的：我看你像一朵花，因为我的心中只有花。

南海观音为一体化三尊，左面观音手持莲花；右面观音手持念珠，寓断除人生中所遇一百零八种苦难。折返途中，风声不绝于耳，登临送目，阳光灼灼，晃得我睁不开眼，看久了像要流出泪来。

坐游览车沿途匆匆一瞥，其余景色倒也未细看，待停车稍适歇息，见一片湖，栏边植被蓊郁，有石上书“放生池”，大小石凳置于荫凉处，喜不自胜。围上栏上，但见有明黄、橙红、雪白。。。各色小鱼聚集岸边，在油绿的湖水下大口呼吸，个个像嗷嗷待哺的婴儿，连近在咫尺前来觅食的鸭子也不放在眼里，倒也相安无事。

 

天涯海角，让我至今念念不忘的是天涯海角文化苑，一座隐藏在亚热带植被中的宽阔院落，青白的水泥地砖上撒满了打着卷的枯叶，盛夏时节飘零的落叶格外让人怜惜，把生命定格在怒放到极致的瞬间，让绽放成为永恒的可能。

 

 

2012/4/20

呀诺达

伸出右手呈“V”型，喊：呀诺达！在海南话里是1、2、3的意思，在呀诺达热带雨林这是见面的问候语，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出左手就是“二”了。

下了巴士抬头瞬间，但见林内导游黑绿黑绿的站了一排，手举小红旗，沐在日光浴里，冲我们开心大喊“呀诺达！”心里乐开了花。雨林晴雨莫测，站在山脚下，东边阳光明媚，西边黑云压城城欲摧，且呈蔓延趋势，不予理会，按部就班进山。

穿了草鞋，戴了安全帽，先由观光车将我们载到半山腰，再依水路行进。林子里果然要比外面凉快许多，一路上机司机向我们介绍当地风土人情、花花草草，其中一种，外型酷似喇叭，黄色无蕊，师傅问我们猜不猜得到名字，无心菜？无心花？没花心？好男人花。在车上听导游说，海南女子贤良，上厅堂，下厨房，样样不落，在这做男人最幸福不过。怪不得只满足这一条就可享受“好男人”的赞誉。途经大片槟榔林，树干比直青白，拉伸到距地面五六米，嘭得散开一头尖叶，树稍郁闭，整个一片融进山的绿意里，远远看去，倒像山腰里凸出的千年老树垂下万千藤萝，拖在灌木丛中，淹没在嫣红的、嫩黄的三角梅花簇里。而成群的躯干却错落通透起来，穿插于铺天盖地的绿叶里，犹显纤弱，惹人怜惜。听闻附近村民谁家要是生了阿妹就在屋前种一棵槟榔树，希望出落得也亭亭玉立，海南女儿生得玲珑，莫不是源于此？

到达水路入口处，景区安排人员接应，小教练个子不高，二十岁上下，黑黑瘦瘦的脸膛，双眼炯炯有神，严肃认真的讲了注意事项，哪知后面真闯关淌水爬铁丝网时候，自己孩子似的玩得最欢。溪水沿崎岖山路缓缓而下，大块山石阻隔其上，水流渐湍急，偶有活水囿于地势较低处，成浅潭。第一关便是学泰山以绳代藤，荡到积水对岸，一轮下来，一行十几人无一幸免，都湿了大半。。。。直到安全帽以形状优势发挥了它容器的作用，大家开始兜头互泼。最后山顶近在眼前，瀑布倾泻而下，扯了绳索，逆流攀登，青苔湿滑，却也安然到达水起处，柳暗花明，又一片开阔地界。

开始沿栈道折返，见一树，其貌不扬，却被煞有介事的围护起来，近前一看，传说中失传以久独步武林的致命招术“见血封喉”竟在此现身，形象顿时恶毒起来。走到一处，枝叶交错，林木繁密，应景的音乐悠然回荡，这是小倩出来觅食了么？听导游指引，但见有一盘根错节庞然巨树，将枝杈缠附在另一株异己上，吸其精血，受害者已日久溃烂，干枯而死。下手这般狠毒，这丛林杀手即江湖上令无名小卒闻风丧胆、各路豪杰竞英雄气短的“黑山老妖”，学名榕树，生命力极强，落须生根，须发延伸处，其它树种皆死于非命。看来是有生命的地方就有江湖。

途经摆桥，每十米左右便有一门，谓之“友情门”、“爱情门”、“亲情门”，最后在“幸福门”两侧，有黎族阿妹捏往来行人耳朵，取祝福之意。回到山下，困乏之余，瞥见来时集聚在山顶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升腾起朵朵白花，开在山间。

 

2012/12/10

再来南京，晃然月余。浮华总让人失魂落魄，我沉湎在时间飞逝的快感中，深夜忍不住睁大眼睛寻找它凝结的痕迹，却只听得咕咕流淌的声音，不见半点踪影，每每这时，就恐慌起来。

南京的冬天不如想象的湿冷，有些寒气，偶尔阴云密布，几丝冷雨，行人步履匆匆。置身人群，随波逐流，意识便日渐模糊，以为人生不过是顺其自然的等待，至于在等什么，并没有明确的寓意，可真如果知道在等什么，不更是没意思么。每天傍晚睡意朦胧的走下车子，马路远处的车灯总是晃得我睁不开眼，只一条马路的距离，我却以为是在走向另一个人生意义的终点。这时我便清醒起来，嘻笑的同伴，鸣笛的路人，喧嚣的婚宴似乎全部融化在弥散开的黑夜里，我的存在也愈加清晰起来，是有意还是被迫：想象的快乐似乎比无意识狂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