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将时间走慢

放逐：将时间走慢

大隐隐于市。在那喧哗的夜色之下，在那迷离的光彩之中，有多少红尘之外的出尘，有多少寂寞之外的落寞，又有多少嚣嚣之外的安宁。漂的是人，浮的是心，漂浮更只是一种状态。有时候，总想将自己沉淀；有时候，又想将自己放逐。

泰山，五岳之首，封禅之所。对泰山的印象，更多还是源于姚鼐与李健吾二位先生：那份雨中的情趣，那份雪中的情怀，长久以来，总是心底的一份冀望与期待。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老先生一番想像，却原来总是文字更胜实景。想像给予了我们每一个人无边无遐的时空之旅：心就是舞台，心中的自己总会在聚光灯下，心中的自己总会在舞台中央。

如果将自己放逐呢？也将心放逐，还会想像吗？

姚鼐先生登泰山，有泰安知府相陪，当不会有什么门票；李健吾先生，在那 1961 年，不知是有介绍信还是买了 1 分或 5 厘的门票。若是封禅时，也设些 VIP 座席，怕国库之充盈足以将亚洲乃至全世界都早早征服了吧？

初春二月，中旬十九，夜出京师，晨至泰山。出站伊始，暴雨骤至，辗转后山，蜿蜒石阶，初入山门，春雨回雪。

山门之内，是天烛之路。传说，那位赢姓赵氏者政，在 2232 年前从此登顶封禅。同一条天烛之路，当春雨化作春雾，当春雾凝为春雪，当一片片雪花开始飘落下来，青松愈加凝翠，石阶也愈加深远。

路转阶升，簇草青青，中心那一点的新绿，在满地枯黄的落叶之上，不由地多了一分向上的新生。也是这分向上的新意，才使得不会误作深秋的落叶、初冬的瑞雪。冬去春来，早春二月，时节变幻，雨雪霏霏，一弯一转，已是声声亭至。

声声亭只是一座小亭，别无出奇之处。登山之人至此，或初显疲累，于此亭处略作小憩，转向下眺，一泓碧水，半弯曲廊，疲惫之意尽去。此外，声声亦升升，石径升升，人亦升升。

声声亭上，石径依然。景是常景，路是石阶，渐行不远，有壁侧立。壁高千尺，壁石青墨，若夏日雨后，白练垂空，玉珠四溅，响水声声，远震于亭。瀑下谓之仙鹤湾，却是空空杳无鹤声。

石径深远，山谷纵蜒。谷中新建铁桥，桥名会仙。仙神云雾，总是山中地名的常客；女娘日月，多为景色称谓的熟知。是景之精粹，是心之所向，亦是众生心底的虔诚与敬仰。

会仙桥后，地势陡升，三弯两转，至一隘口，曰山呼门。门上有阁，阁曰望天。阁旁有岩，又称凤尾。山呼门为两山夹道，峭壁悬隘，险为天关。望天阁于隘口而立，凤尾岩则傍门而展，岩外空谷隐于雾中。曾几何时，三呼万岁，始皇帝不过二世；曾几何时，秦汉唐宋，谁不是过往云烟？

风魔峪，天烛峰，石河后石坞。风景总是那些风景，印象却渐渐模糊，甚至于仿若当日不曾从那里走过一样。只记得那些乱石，只记得那些迷雾，只记得那一级级的石阶，只记得那一株株的青松。乱石淌过了历史的长河，却被那雨雪消融的流水所侵蚀；迷雾遮掩了远旷的山野，却随着悠缓的脚步相随挪移。某一瞬间，云雾松石令人不由得想起了黄山。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山，到底是什么？

入山深处，有黄叶洞，彼山亦称天空山。越透天门而上，另有石穴，水自罅隙而渗出，可饮可茶。忘机也罢，出世也罢，元君又有几人能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仙居云上，云隐天庭。凡人红尘，总想着龙门一跃；登山之径，总会有天门一谓。后山天烛一径，即达所谓北天门之所。御道谓秦御道，古道称明古道。

石径悠悠，缓缓而行；白雾漫漫，飘飘渐远。快又如何，慢又如何，走过了才是路，看过了才是风景。不时停下，不时顾盼，不知不觉，已然将时间走慢。

慢悠悠地走来，慢悠悠地走去。明古道的某处，依然尽兴地玩耍。此时贪欢，即一时之兴起；当下尽兴，纵心意之欢娱。

无论如何放逐，只要行走，总会到达。哪怕将时间走慢，晚宿之处，也依然曾现在眼前——日观峰下，电台宾馆。

雾总会散去，天一定会晴空。当阳光从迷雾中透出，当晴空在夕阳下蔚蓝，一切都将安好。

日观峰上，北风劲烈，夕阳斜照，岱顶蒙辉。孔子于此小天下，后人又谓惟天为大。泰山，五岳独尊，可是，此时此刻，我却不由地想起了太白，想起了拔仙台。泰山是人文的，太白是空旷的；泰山是凡人尘世的沧桑，太白却是泠风浮云的飘渺。

是夜，无炊烟而饮食，有扑克以游戏。次日，云海浮涌以观日出，晴阳丽日而出红门。一路熙攘奔走，至泰安而返京。